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绝品

《娶个姐姐当老婆》 第七卷 蜘蛛篇15-21

2021-10-04 09:54:31

蜘蛛篇 第十五节 忘却

  琼恩正自情浓之际,陡然被芙蕾狄用力一推,重重跌下床去,这里到处都是坚硬的石头地面,他赤身裸体,又没有甚麽运气护体的功夫──就是所学的那点内功,如今来看只怕十有七八都是假的,顿时砰的一声,摔得全身疼痛,不由得心头火起,起身取床边的睡衣就要来绑小女孩。

  作为不甚标准的宅,日本A片自然是看过不少,其中不乏涉及捆绑束缚的内容,然而很惭愧,那些高深复杂的技术,琼恩是半点都没学会。脑中转了几个花式,最终还是采用了最简单的手法。芙蕾狄不知道他要做甚麽,欲待挣扎,见他动怒,登时就胆怯了几分,怯生生地不敢动弹,等回过神来,一双皓腕已经被自己的睡衣缚住。此时心中还有些害怕,等听琼恩在耳边轻轻说了句话,顿时便全身软绵绵的,任由摆布了。

  琼恩绑住她的双臂,伸手扣住精致的脚踝,将她一双玉腿高高举起,放在自己肩上,耸身慢慢挺入。他自从出奥图城以来,一直疲于赶路,好容易到了伊卡沙城又赶上黑暗精灵的围攻,不曾有一日闲暇,虽然梅菲斯在身边,却也没有亲近的时间,已经大半个月没有碰过女人了。如今重温旧情,本就有些欲火难耐,又知道她们姐妹之间有心灵感应,自己在和芙蕾狄欢好,同时芙莉娅也感同身受,就好像同时在干两个女人似的。这种际遇,除了日本动画里的触手怪物,只怕再没有其他男人能享受到,不但是从未经历,闻所未闻,就是连做梦都不曾想到过。念及此处,不由得情欲勃发,刚开始还尽量轻柔。怕弄伤了她,渐渐地便欲火腾起,动作也不知不觉间变得粗重起来,越来越快。芙蕾狄只觉自己彷佛被火热的烙铁穿透,她向来是最怕疼的,登时几乎就要哭出声来,但又怕扫了琼恩兴致。只是强自忍耐,几乎将下唇都咬破了。总算已经不是处子之身,渐渐适应过来,疼痛缓去,一阵一阵的晕眩感如浪潮般冲击着脑海。彷佛要将她淹没似的,伴随着又似酸麻又似快美的感觉,恍恍惚惚间感觉自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小舟,正被狂风巨浪汹涌拍打撞击,只是沉没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全身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体内一阵阵地收缩痉挛,足足持续了大约有十秒钟。方才慢慢清醒。琼恩也停了动作,俯身在她脸上轻轻亲吻。芙蕾狄定了定神,正想要他继续,下身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此时高潮褪去,对痛楚分外敏感,不由得低低呻吟,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你把我弄疼了。」她咬着嘴唇,泪水涟涟。琼恩此时也稍稍清醒。缓缓退出一些,低头看时,见透明爱液里有些鲜红的血丝痕迹,情知是把她弄伤了,不由得心中既是怜惜又是懊悔。慌忙将她抱着,亲吻爱抚。在她耳边说着情话,总算哄得小女孩破涕为笑,「你坏死了,」她埋怨,「那麽凶干嘛,又不是不让你……」

  「因为太喜欢你了嘛,」琼恩替她拭去泪水,将绑住她双臂的睡衣取下来,丢在一边,「一时忍不住……几个月没碰你,好像变得更紧了呢。」

  芙蕾狄脸上发烧,「哪有,」她娇嗔着,「是你变得更大了,我都受不了了。」

  所有男人都会喜欢听到这种夸奖,琼恩也不例外,「弄疼了?」他悄声问。

  「唔……不过好舒服,最后感觉像要崩溃了似的,」小女孩脸上无限娇羞,「可能好久都没有……感觉比印象里格外强烈。」

  「不对,」琼恩说,咬着她的耳垂,「是因为你现在的感觉是双倍地──别忘了你姐姐那一份呢。」

  「讨厌!」芙蕾狄撒娇,「明明是你太用力了,而且还那麽凶……」

  「有麽。」

  「明明就是啊,」她说,「而且你生气的样子好可怕,我从来没见你生气过的……」

  琼恩怔了一怔,彷佛脑中有根弦被拨动了似的,像是想起了甚麽,一时却又把握不住。「你刚才说甚麽?」

  「我说你突然变得很凶,而且生气的时候很吓人的。」

  琼恩想了起来,上次他在阴魂城里和梅菲斯欢好时,她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他好像突然变得粗暴了很多。而且,自己刚才居然动怒了麽?

  坦白地说,琼恩算得上胸无大志的类型,就是个标准的普通人。别人穿越重生,或者想着封神成圣,长生不死,或者想着称王称帝,一统天下,而这些宏伟志向和他全不沾边。在一开始,他的梦想仅仅是能脱离平民身份,当上巫师,后来改成当一个强大的巫师,直到如今,他所想的也不过就是能跳出棋局,脱离掌控,不再受制于人。他虽然说不上多麽心机深沉,胸有城府,终究也是比同龄人多了二十馀年的记忆,平素与人相处,极少有喜怒作色的时候,就算是当日被芙蕾狄骗了,眼看到手的进入奥术师学校的机会落空,也依旧平静面对,不曾失了气度。然而,刚才自己似乎确实是恼怒了呢。

  不对,这其中有些不太对劲……好像最近心中戾气滋长,自控能力减弱似的,平时或许还看不出来,有些情绪激荡的时候就比较明显了,这是怎麽回事?

  难道和自己吸收的巴尔神力有关?算算时间,似乎也正是在那之后……

  琼恩沉吟着,一时没有说话,芙蕾狄见他突然沉默,还以为自己说错了甚麽,「怎麽了,琼恩,」她怯怯地问,「我说错话了?」

  「没,」琼恩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蛋,将脑中纷乱的念头摒去,「我只是突然想到件比较麻烦的事情罢了。」

  「甚麽事情?」

  「唔。我在想……你姐姐,应该和你有同样的感觉吧。」

  芙蕾狄脸上泛红,「讨厌,」她轻轻捶着琼恩的胸口,「别说了。」

  「必须得说,」琼恩认真的看着她,「芙蕾狄。你喜欢我对不对?」

  「嗯。」

  「只愿意被我吃对不对?」

  「唔。」

  「那你看,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姐姐会有感觉。等将来她有了情人……」琼恩抚摸着她的秀发,「你怎麽办?」

  芙蕾狄霍然一惊,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她只是单纯,并非愚笨,这个道理她以前其实也并非没有察觉到,只是潜意识里逃避,拒绝去想。如今被琼恩突然点破。顿时有些惶然不知所措,一想到将来会被某个陌生地男子侵占,不由得全身都轻微颤抖起来。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双胞胎间的心灵感应是与生俱来地天赋,又没有办法阻隔切断,难不成还一辈子不准芙莉娅有情人麽,世界上哪有这种道理。

  「那怎麽办?」她茫然反问。

  「其实也很容易啊,」琼恩半真半假的说,「只要你们姐妹俩都喜欢同一个男人,不就甚麽问题都解决了。」

  「都喜欢同一个……」芙蕾狄反应过来,瞥了他一眼。「你又看上她了啊。」

  「嫉妒了?」

  「才没有呢,」她咬着嘴唇,模样说不出的可爱,「嫉妒她干嘛,再说。她又哪里比我好了。」

  琼恩笑了起来,捏捏她的脸蛋。「还说没有?」

  「本来就是没有。」小女孩嘴硬。

  「那我去把她抱过来?」琼恩故意逗她,「估计她现在也没甚麽力气了吧。」

  「她才不喜欢你呢。」

  「未必呢,你们是姐妹,喜欢的男人应该也差不多吧。」

  芙蕾狄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信以为真,下意识地抱紧了琼恩,不放他离开,「不准走,」她恳求着,「你说过今晚陪我的。」

  琼恩低声笑着,没有再说话,俯身亲吻她的嘴唇,品尝着香甜的津液,原本有些软化迹象的家伙又蠢蠢欲动起来。芙蕾狄感觉体内一阵阵火热膨胀,烫得她几乎要酥软下去,只能紧紧抱着对方的脖颈。「还想不想再来一次?」琼恩轻声问。

  「唔。」

  芙蕾狄低低地应着,心中其实有些害怕,她下身还隐隐疼痛,只怕承受不住再一轮狂风暴雨,又不愿拂了琼恩的意。正忐忑间,感觉琼恩缓缓从她身体里退了出来,却并不再次进入,「睡吧,」他温柔地说,「不早了。」

  「可是你还没……」

  「明天吧,」琼恩吻着她,「我可不想把你弄伤了,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事情呢。」

  芙蕾狄将脸埋在他胸口,「琼恩,」她低低地叫着他的名字,「要麽,你用我…后面…好了。」

  琼恩倒是怔了怔,颇为出乎意料,没想到她居然会这麽说,「傻丫头,」他有些好奇,「你从哪里知道的?我可不记得以前跟你说过啊。」

  「书上看到的,」芙蕾狄声音越来越低,「而且我也……做好清洁了,洗澡的时候……」

  「会很疼的。」

  「我不怕。」

  琼恩托着她地下巴,将她脸抬起来,在黑暗中直视着,「为甚麽呢?」他问,「怎麽突然有这种想法?」

  「因为,我一年就一次生日啊,」小女孩回答,「就这一次机会,我可以求你陪着我……我想把甚麽都给你。」

  琼恩定定地看着她,「干嘛那麽喜欢我啊。」

  「我也不知道,」她习惯性地咬着嘴唇,「反正,就是喜欢啊。和你分开那几个月,我白天清醒着,满脑子都是你;晚上睡不好,整夜整夜地梦见你。我想待在你身边,不然做甚麽都不安心;我喜欢缠着你,赖着你,抱着你……我甚至想,要是我可以做你的魔宠就好了,就可以天天陪着你,天天在你身边,你走到哪里都会带着我,永远都不分开了。」

  琼恩笑了起来,「你是人类,可没办法成为魔宠呢。」

  通过一定的契约仪式,巫师可以和某些特殊地异位面存在建立无形的精神联结,召唤他们作为自己的魔宠。这些异位面存在来到物质界,大多都会选择某种小动物的外貌,例如蝙蝠丶蟾蜍丶渡鸦或者猫头鹰之类,但也有保持原本形态的。芙蕾狄是标准的物质界人类,自然不可能成为魔宠,这也只是说说罢了。

  「如果你真成为魔宠,那万一我死了,你可也活不了了呢。」琼恩开玩笑。

  「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琼恩听她语气坚定,斩钉截铁,不由得心中一阵感动。他身边的女子也不少,若论情分,珊嘉和梅菲斯,也不比芙蕾狄差了,但要说这种完完全全的信赖依恋,生死相许,只怕还是做不到地。这种感觉……心里暖暖的,很好呢。

  「睡吧。」他轻轻说。

  「我不怕的。」芙蕾狄鼓足勇气说。

  「可是我怕啊,」琼恩笑着,「这种事情需要慢慢来,我怕把我喜欢的人弄伤了呢。反正,又不用急于这一时,」他低头吻着芙蕾狄的眉毛,「以后机会多得是……明天晚上好不好?」

  「明天晚上……」芙蕾狄重复着,脸上露出欣喜地神情来,她已经听明白了琼恩的意思。「你原谅我了?」

  「原谅你了,」琼恩轻轻说,「过去那点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芙蕾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芙蕾狄紧紧将他抱住,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

===================================================

  唔,开了个投票贴玩玩,自从起点换新站以来还没用过这功能……主要还是拿0.1分吧

  另外,总有人诽谤我很邪恶,再次声明:我是守序善良的。

蜘蛛篇 第十六节 寻觅

  接连被送上两次高潮,芙蕾狄已经精疲力竭,在琼恩怀中沉沉睡去,眼角睫毛上犹自还挂着晶莹泪珠,脸上却尽是幸福的笑意。琼恩在黑暗中静静看着她,想着以后的事情该如何处理,面临的难题又如何解决,如今和芙蕾狄重归于好,到时候见了梅菲斯又怎麽解释。思来想去,千头万绪纷乱涌上心头,一时理不清楚,渐渐地倦意也涌上来,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醒来,隐隐约约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自下身涌上来,整个人彷佛都泡在温水中一般,说不出的舒畅。迷迷糊糊间往下看去,只见芙蕾狄一丝不挂地跪伏在他腿间,正乖巧地用唇舌为他服务。见他醒来,抬起俏脸甜甜一笑,「醒了?」

  「唔。」

  芙蕾狄低下头去,继续专心工作,琼恩脑中还有些晕晕沉沉的,一时没有清醒过来。恍惚之间,彷佛又回到了从前,每天早上都要享受过芙蕾狄的早安咬,然后神清气爽地开始一天的学习。他定了定神,小心地坐起身来,欣赏着芙蕾狄的裸体,她身材苗条,肩背单薄,腰肢纤细,因为是跪伏着,臀部高高翘起,看起来便如水蜜桃般诱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垂下来,洒在床上,彷佛绸缎一般精致光滑,衬托着肌肤格外雪白。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芙蕾狄都毫无疑问称得上是第一流的美丽少女,何况她如今才刚刚十五岁,年齿尚幼,稚气未脱,彷佛青涩果实,将来成熟了还不知道能迷倒多少男子。琼恩想到这样的美女却对自己千依百顺,用情至深,念及此处。不由得也有些飘飘然。

  芙蕾狄却不知道琼恩在想甚麽,只是专心服侍,不时偷偷抬眼看他的反应,唯恐自己做得不好。往日在一起的时候,她每天被琼恩「训练」,这方面的技巧倒是不错,只是中间分离了几个月。不免有些生疏。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让他在自己小嘴里发泄出来,已经是累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琼恩将她抱起,走进浴室。两人相拥着泡在浴缸温水里,琼恩免不了又上下其手,乘机大呈手足之欲,芙蕾狄温顺地将头靠在他胸口,任他肆意玩弄。只觉心中满是幸福洋溢,一时间甚麽都不想了。

  「真乖,」琼恩在她胸前揉捏着。「就像小猫一样。」

  「我想做你的宠物嘛,能天天陪在你身边就好。」

  「那宠物对主人都有甚麽要求呢?」琼恩也随口玩笑。

  「爱我,喂我,」(love me, feed me)芙蕾狄定定地看着他,「不要离开我。」,琼恩一怔,笑了起来,「你以为自己是加菲猫啊。」

  「加菲猫?」

  「哦,一只很肥很淘气很贪吃又不爱运动的猫。不过很可爱。」

  「我又不胖。」她抗议。

  「当然,你当然不胖,我的意思是说你和它一样可爱,」琼恩轻轻吻着她的脖颈,「其实你现在有点瘦了。稍微变胖点才好。」

  「真的?」

  「嗯,女孩子还是要有点肉感的。」

  「那我多吃点。」

  「对啊。这地下有些特别的菜肴,可是地表享用不到的呢,比如洛斯兽肉……」

  「那种像牛一样的动物?」

  「嗯,洛斯兽是黑暗精灵主要地肉食来源嘛,还有那些蘑菇,因为的脉辐射,比地表肥大鲜美得多,你应该尝尝的。」

  洗完澡,琼恩仔细替她擦拭身体,却发现点小麻烦。她昨晚过来时只穿了一件睡衣,平时的衣服都留在隔壁房间里。只能先将睡衣穿了,回房间去取。

  「穿好衣服和我出去,」琼恩说,「今天得弄清点事情。」

  然而芙蕾狄回自己房间后,迟迟不再出来,反而隐约从隔壁传来争执声,建筑隔音效果很好,琼恩实在听不清楚内容,只能隐约分辨出似乎是姐妹俩在吵架。过了大约二十分钟,芙蕾狄回到琼恩的房间,已经衣着整齐,穿好了巫师袍,套着斗篷,那柄家传的象牙法杖也拿在手中,只是眼圈有些红红地,明显是刚才受了委屈。

  「怎麽了?」琼恩问。

  「没事。」

  「和芙莉娅吵架了?」

  「唔,没甚麽。」

  芙蕾狄摇头,不愿意说,琼恩大体也猜到了几分,他有些不快,但转念一想也就罢了。她们双胞胎姐妹心灵感应,自己昨晚在这边和芙蕾狄欢好,芙莉娅在那边却等于是被隐形人强暴一般,能忍住没有当场冲过来殴打,已经是够沉得住气了。这毕竟是人家姐妹间的私事,自己到底是外人,不好多说甚麽,何况现在也没时间追究。安慰了几句,转身从桌上取过昨晚维康尼亚送来的那个小口袋,放入怀中,揽着芙蕾狄的腰,走出门去。

  芙蕾狄不知道琼恩是打算去哪里,但也没有多问,只是乖乖跟随着。菲尔伦主母给了琼恩一枚印有家徽的白金胸针,凭借着它,两人一路畅通无阻,他们走出内环地正门,来到宅院的中间一层。转了几个弯,芙蕾狄看见了一片石笋林,由几十座高耸粗大的石笋柱构成,它们是菲尔伦家族的战士居所。琼恩径直走到其中一根前面,摸出白金胸针,念出口令,石笋底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扇门,琼恩揽着芙蕾狄走了进来。

  石笋非常大,内部中空,等于就是一座高楼,里面却静悄悄的,似乎无人居住。琼恩顺着楼梯一直走上第三层,依旧没有看到一个黑暗精灵,但看房间里的陈设,又明显是不久前还有人住过的迹象。

  「这里是……」芙蕾狄疑惑。

  「最近一批逃跑的黑暗精灵的住处。」琼恩解释。

  在他们来到瓜理德斯城的两天前。菲尔伦家族爆发了一次叛逃。住在这座石笋中的十几个家族战士秘密策划,杀死了其他不肯合作者,逃离宅院。主母派遣丽奥率领蜥蜴骑兵前去追捕,结果一无所获。自从蛛后沉寂以来,家族中叛逃事件虽然时有发生,但都是零零散散,从没有这样大规模地。一方面。这样大的事情,很难通过其他手段掩盖隐瞒下去,不免就会有流言悄然而起;另一方面,主母也怀疑这些叛逃者是得到了家族内部某些势力的暗中支持,否则不可能事先悄无声息。事后又如此顺利地逃脱──据丽奥说,他们在逃跑的过程中,还使用了一些魔法物品,而那些东西理应是严格控制,只有牧师和巫师才有资格动用的。

  如今这种生死关头。女性牧师们就算平时有再多地勾心斗角,此时也不得不团结合作。否则事情败露,大难临头。就是玉石俱焚地下场。战士虽然人数众多,但在家族中的位较低,怀疑地目光,难免就要落到以亚当斯为首的巫师们身上。毕竟,他们依旧保留了强大的魔法能力,但怀疑归怀疑,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也不可能打草惊蛇。反而坏事。

  「所以这件事情,就得找我们这种外人来处理了。」琼恩淡淡解释,从怀中取出小口袋,递给芙蕾狄。小女孩有些不解地打开扎着口的细绳,发现里面是满满一袋金刚石粉末。顿时明白过来。

  金刚石被认为是大地的结晶,磨成粉末可以作为珍贵地施法材料。通常用在各种和「岩石」丶「土地」相关的法术上。这也是为甚麽维康尼亚特意警告,让他小心不要触发石之诅咒的缘故。「石之诅咒」是地脉辐射的变异产品之一,遍布幽暗地域,所有大幅度影响地理结构的法术,例如地震术之类,不但不会成功,施法者反而会遭到猛烈反噬。这既是限制同时也是保护,否则这些地底城市早就被轻易摧毁了。

  琼恩自然不会冒这个风险,他要金刚石粉末,是为芙蕾狄准备的。

  芙蕾狄这些天来刻苦研习那本魔法笔记,成绩斐然,如今已经可以称得上一位「深土预言师」了。不但能够清晰准确地感应到大地力量的奔涌脉络,甚至拥有了和岩石短暂「交流」的能力。当然,岩石终究是死物,不可能开口说话,仅仅是芙蕾狄借助法术,短暂地和岩石共享意识,获得一些讯息罢了。至于能够获得多还是少,模糊还是清晰,连贯还是散乱零碎,那就看施法者的造诣深浅了。

  她先按住胸针,激发了其中的「通晓语言」法术,这让她暂时能够听懂卓尔的语言。接着芙蕾狄从斗篷内侧取出象牙法杖,右手握顶,默诵咒语,左手抓起一把金刚石粉末当空洒下。法杖顶端的三颗君王之泪闪闪亮了起来,光芒汇聚到一起,最终迸射出一道淡紫色的微光,没入墙壁之中。芙蕾狄走近,将手掌按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闭上眼睛,凝神感受着传递过来的讯息。

  过了大约十分钟,她撤回手掌,默默不语,回忆着刚才脑中闪现的无数零碎片段,尽力将它们组织融合起来,抛去无关地细节。最终,她得出了结论。

  「这房间里曾经有几个黑暗精灵,他们好像在争执,」她皱着眉头,「可是用的全都是手语,我看不懂。」

  地下世界,充满了隐密和危机,黑暗精灵自有一套手语,用于悄无声息地交流。这些叛逃者既然筹划这样秘密的事情,为了避免隔墙有耳,手语自然是最好的选择。琼恩皱起眉头,他倒是疏忽了,忘了还有这回事。芙蕾狄不懂手语,也不可能记下那些复杂的动作,等于依旧是一无所获。

  芙蕾狄见他皱眉,也有些着急,她努力思索着,最后突然想了起来,「对了,想起来了,」她惊喜地说,「有一个人身材特别高。好像是首领……他最后说了一个词:水晶球。」

  「水晶球?」琼恩愕然,这东西通常来说是用于预言占卜,是巫师喜欢使用地道具,这些叛逃的黑暗精灵都是战士,怎麽会提到它。

  「嗯,我感觉这里所指的,好像是个地名。他们是要到这个地方去。」

  琼恩取出一份瓜理德斯城的详细地图,那上面密密麻麻标记了城中所有场所,然而没有「水晶球」这个名字。「难道是芙蕾狄听错了?或者是读音相近的词?」琼恩思忖,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她毕竟在「深土预言」上造诣还不深。而且她其实不懂卓尔语。凭借的是法术,这终究就不甚可靠。琼恩身上有奥沃替他恒定地巧言术,能够毫无障碍地和卓尔交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懂卓尔语,只不过是让他所看到文字和听到的语言。全都自动转化为最熟悉的耐瑟语;而他所说的话,听在卓尔耳中,自然会变成卓尔语。听在矮人耳中,则会变成矮人语。也就是说,通晓语言或者巧言术这些魔法,其实真正的作用,就相当于自动翻译的机器罢了。

  「看来得找个黑暗精灵来问问才行。」

  琼恩脑中转着念头,见芙蕾狄有些沮丧,不由得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他身材甚高,芙蕾狄却是娇小类型。两人站在一起颇有漫画效果,彷佛哥哥在安慰自己的妹妹似的。「没事了,」他说,「本来就没打算一次成功,能知道这些已经不错了。我们先回去。」

  「嗯。」

  两人下了楼梯,刚刚走出石笋柱。芙蕾狄咦了一声,她看见了维康尼亚,黑暗精灵少女穿着紧致贴身的长袍,罩着斗篷,穿着银色的长靴,显得十分乾脆利落,正快步朝这边走过来。

  「早。」琼恩淡淡打了个招呼。

  维康尼亚见琼恩揽着芙蕾狄的腰肢,神态亲昵,不由得嘴角微微翘起,不易察觉地轻声笑了一笑。她在伊卡沙城的时候曾经见过梅菲斯,知道她和琼恩是情人,没想到现在又多出一个。「不是说人类对感情比较忠诚麽?」她有些讥讽地回忆着以前从书上看来的资料,却忽略了这个评价的前提,是相对于卓尔而言。

  不过,这也并非甚麽坏事。

  事实上,维康尼亚,或者说菲尔伦主母,之所以愿意容忍琼恩的冒犯,和他谈判合作,一方面自然是看重他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是纯粹地外来人,和瓜理德斯城各大势力都完全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如果在平时,这是障碍,但在目前这种纷乱复杂千头万绪的关头,这反而是非常有利的因素。但除此之外,更重要地,是她们凭借数百年的阅历和眼光,准确地判断出琼恩并非那种野心勃勃之辈。

  野心不强,就相对容易掌握,人总是有欲望的,不外乎权位丶名望丶金钱丶美色之类。对于卓尔来说,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权位,其馀一切都好说。在这个世界上,菲尔伦家族给不出的报酬,确实还不多。至少,仅以美色而论,维康尼亚自度就决不会比琼恩身边这个一看就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差了。

  「说起来,自己还从没和人类做过呢,」黑暗精灵少女心里想着,「有空倒可以考虑尝试一下。」

  「早,」她也微笑着回应,「我刚去找你,听说到这里来了,有甚麽需要帮忙的吗?」

  琼恩心中微微冷笑,面上依旧若无其事,「有点头绪了,」他说,「找我有事麽?」

  维康尼亚叹息,「刚刚又有两个人试图逃跑,被当场格杀了。」

  「都是战士?」

  「是。」

  琼恩哦了一声,他已经发现,前后这些叛逃者,加起来至少也有几十个了,居然全都是战士,没有一个巫师,这件事情就比较奇怪。当然,相对而言,巫师数量很少,而且地位较高,仅次于牧师──最顶点的巫师,例如首席巫师亚当斯,实际的地位和分量甚至超过大部份牧师,他们可能比较缺乏反叛的动力。但仅仅就这个理由,似乎还是不够有说服力的。

  他能感觉到,如今整个菲尔伦家族,乃至整个瓜理德斯,正处于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当中。牧师们小心翼翼地隐瞒着事实真相,想尽办法重新获得蛛后的恩宠,她们猜忌着巫师,却在这种时候又不敢贸然发难,必须谨慎行事;隐密地传言在暗中传播着,煽动着原本处于社会底层的卓尔男性和奴隶发动叛乱,推翻压迫在他们头上的女牧师们;而巫师们,则似乎在暗中窥伺着,等待着甚麽。

  这种平衡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必定会被打破,而琼恩所要做的,就是加速这个过程,并且让这一切发生得更加迅猛激烈。

  「菲尔伦小姐,有个问题请教,」他说,「你听过城里面,有一个叫做水晶球,或者类似这种发音的地方麽?」

  「水晶球?」维康尼亚扬了扬眉,「你发现甚麽了?」

  「有点头绪,但暂时还不太清楚。」

  「我想你指的应该是沉默之歌,」维康尼亚说,这两个词在卓尔语中发音非常近似,「那是一座,唔,娱乐场所。」

  琼恩明白这个「娱乐场所」的意思,看来无论是人类还是黑暗精灵,是地表世界还是幽暗地域,有些东西都是共通的。

  「在兰莫雷斯区。」维康尼亚补充。

  「兰莫雷斯区麽,」琼恩重复着,「看来你的直觉很准。」

  「你发现他们去了沉默之歌?」维康尼亚追问。

  「现在还不能确定,」琼恩回答,「不过我考虑去看看。」

  「需要我做甚麽吗?」

  「多谢,如果有需要,我会说话的,」琼恩微笑,「有些时候,我比较喜欢独立行事。」

  黑暗精灵少女耸耸肩,「随你的便,反正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自然。」

  维康尼亚转身离去,身影从道路的尽头消失。琼恩沉思着,在心中默默盘算,直到芙蕾狄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们要去那个沉默之歌吗?」

  「嗯。」

  「去追捕那些叛逃者?」小女孩怯怯地问,她觉得这样做很危险。

  芙蕾狄并不清楚琼恩的想法,也完全不知道琼恩的打算,她甚至都不清楚为甚麽要来到瓜理德斯城。这些事情琼恩都没有跟她解释过,倒并非是不信任或者保密,纯粹是觉得没必要让她知道。她目前所知道的,是琼恩和菲尔伦主母达成协议,帮助她找到那些叛逃者,消除内患。但琼恩到底为甚麽要这麽做,她并不清楚,只是按照吩咐行事。

  同样的,琼恩的回答让她再次出乎意料。

  「追捕?唔,不,」他说,「不是追捕,是加入。」

  「加入?」

  「对,」琼恩低头轻吻着她,「我们去加入他们。」

蜘蛛篇 第十七节 沉默之歌

  一道略显弯曲的高耸石墙,将瓜理德斯分为上下两个城区。上城区居住着以菲尔伦家族为首的「上流社会」,包括名列执政议会的二十一个卓尔家族,以及「蛛后大道」──这是城市最重要的场所,在大道两侧,座落着三座「学院」,分别是培养牧师的祭司学院,培养巫师的魔法学院和培养战士的格斗学院,尽头则是宏伟的罗丝神殿,形态宛如一只庞大的八爪蜘蛛,它是瓜理德斯城的中心。神殿上方用魔法制造出精美逼真的十二种幻象,按时轮换,全城的人都能清楚看见,以此作为记时工具。

  琼恩走出菲尔伦家族的宅院正门,瞥了眼两旁静默蹲踞的蜘蛛雕像,敏锐地意识到它们其实是某种半恶魔半构装体的存在,这种东西在卓尔家族中很多,毕竟她们的神后罗丝,就居住在无尽深渊之中,手下多有恶魔,卓尔们也往往会召唤这些邪恶存在来执行任务或者参加战斗。他抬起头,遥遥看见高空中的幻象:一位成熟美艳,有着血红色眼睛的卓尔女子,将手中的匕首刺进了另一位全身赤裸的银发卓尔少女的胸口。前者自然是蛛后罗丝,菲尔伦家中到处是她的塑像,琼恩这些天都看得熟悉了,后者他不认识,但也能猜出身份,是幽暗少女伊利斯翠,卓尔神祗中唯一善良的存在,她是罗丝的女儿,当然现在是仇敌。

  「罗丝杀死伊利斯翠,这意味着现在是几点……唔,按照地表世界,是上午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琼恩在心中默默换算着,他终究还没完全适应这种奇怪的记时方法,虽然瓜理德斯城的卓尔们是早就习以为常了。罗丝杀死她的十二个最憎恨的敌人(十一位精灵神祗加上伊利斯翠),标记着一天的十二个时辰,这确实很有创意。标准的卓尔风格。

  他裹紧斗篷,放下兜帽,将脸隐藏在阴影之中。和纤细瘦弱的精灵不同,卓尔的体型和人类近似,再辅以一些巧妙的幻术,旁人很难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只会以为是个普通的黑暗精灵。

  「走吧。莫尼卡小姐。」琼恩对身旁的少女说。

  会被他以「莫尼卡小姐」称呼的,自然不是芙蕾狄,而是她姐姐芙莉娅。琼恩原本是打算带着芙蕾狄一起去的,然而在出发前出现了点意外变故。菲尔伦主母召他前去,要求留下芙蕾狄做人质。当然这是隐晦地暗示,没有明说,琼恩有些不快,但也没有发作,毕竟对方的这个要求也不算无理。

  芙莉娅默不作声地同样拉起兜帽。裹紧斗篷,将一头黑色长发隐藏起来。琼恩装作漫不经心地瞥了她几眼,发现这双胞胎姐妹长得还真像。身材脸蛋全无二致,仅仅看相貌的话,就连他这种和芙蕾狄关系密切的人都分辨不出区别。当然,琼恩并不担心会弄错人,两人气质上的差异还是很明显的,何况对待他的态度也天壤之别。芙蕾狄陪在他身边,完全是心满意足的幸福小女生,换成芙莉娅就沉着脸。冷冰冰,一言不发了。

  真扫兴,琼恩在心中嘀咕着。

  他们并肩而行,顺着蜿蜒的石阶走下菲尔伦宅院所在的高崖,然后沿着街道一直朝南方走去。半小时之后。他们通过了石墙,进入下城区。

  虽然是一墙之隔。但彷佛就是两个世界,上城区安静而阴沉,秩序井然,整洁宽敞的街道上很少看到行人,下城区却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各种喧闹声混杂在一起,足以令人头晕脑涨。这里居住着瓜理德斯城所有低阶(不能名列执政议会)家族丶没有家族身份地平民丶奴隶,以及数量众多的商人。琼恩要去的拉莫雷斯区,在卓尔语中就是商业街的意思,它位于城市东部,从高处望去呈一个狭长弧形区域,遍布着各种酒馆丶商店和其他娱乐场所。

  按照地图的指示,琼恩带着芙莉娅穿过拥挤的人群,同时防备着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那些都极有可能是窃贼甚至杀手。一只食人魔从面前匆忙地跑过,它身上散发出的臭味令琼恩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想像不出一贯以精致优雅自命的卓尔们,居然能够容忍食人魔和地精这些全身恶臭的生物在城市里生活,倘若是人类的话,早就将他们杀得一乾二净了。就算是做奴隶,至少也关在笼子里吧。

  十分钟后,他们进入兰莫雷斯区,远远看见了「沉默之歌」地巨大招牌。

  兰莫雷斯区原本是瓜理德斯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所有公开的贸易都在此处完成,可惜因为最近主母们封闭了城市,禁止商队外出,而其他卓尔城市的商队也没有如期到来,导致市场有些萧条。不过这一切并没有影响沉默之歌,因为它所真正经营的「商品」,并不需要外来补充,也很少消耗。

  从外表看起来,沉默之歌是一家很普通寻常的酒店,出售口味低劣但价格便宜的饮料,店中坐着地客人也都是些身份低贱的平民,几个地精跑来跑去当侍者。但这些都不过是伪装,它真正的生意是在地下。

  当琼恩和芙莉娅走进店门时,周围一刹那间突然寂静下来,因为他们已经掀开了兜帽,露出真实面容。沉默之歌自从开业以来,还从来没有人类光顾过呢。

  琼恩并不清楚他已经无意间创造了一项记录,但这种效果他很满意。之所以主动暴露人类身份,原本就是要吸引注意力,否则的话,他要把自己和芙莉娅伪装成黑暗精灵,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环视四周,看中一处靠窗户的空桌,便和芙莉娅走了过去,挥手招呼一只有着罗圈腿的地精侍者。

  「一杯葡萄酒……你要甚麽?」

  「葡萄酒。」芙莉娅回答。

  「两杯葡萄酒。」琼恩对的精说,丢给它一枚银币。

  地精躬身告退,片刻之后端着两杯葡萄酒回来。琼恩慢慢品尝着,用眼角馀光打量周围的人。来这里的都是男性。大多数客人都在饮酒,四个黑暗精灵正在下萨瓦棋(一种卓尔特有的战棋),他们的衣服破旧,没有家徽,明显是毫无家族背景地平民。角落里,一个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黑暗精灵趴在桌上,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说些甚麽。琼恩侧耳细听,发现都是些毫无价值的牢骚,也就懒得在意了。吧台附近,三个黑暗精灵在对着墙壁玩飞镖,琼恩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们手腕抖动时强劲有力,明显是久经训练的武者。其中一个领头的正对着其馀两个人低声说着甚麽,眼光不是瞥向这边。吧台后,一个秃顶的灰矮人正百无聊赖地审视着自己的指甲。

  「发现你要找的人了?」芙莉娅问。

  「自然没有,」琼恩回答。「难道你还指望他们会留在这里,等主母把他们抓回去?」

  「那你准备怎麽办?等待他们来和你接头?」

  「唔,我倒是希望如此。可惜他们应该不会这麽主动,」琼恩不动声色,「所以只能我们主动些了。」

  他再次抬手招来侍者,丢给他五枚金币,却没有说要甚麽。地精心领神会地离开,回到吧台后和那个秃顶的灰矮人说了几句,当它再次小跑回来的时候,递给了琼恩一枚银色的长方形铭牌。

  「打算去寻欢作乐了?」芙莉娅微微冷笑。

  「不。」琼恩义正词严地反驳,「是去打探消息。」

  「名正言顺,」芙莉娅讥讽,「那麽你还坐在这里干嘛。」

  「在等待。」

  「等待甚麽?」

  琼恩挑了挑眉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三个黑暗精灵丢下了手中的飞镖,走了过来。他们穿着精致轻软地锁甲。灰色的斗篷下露出明显的长剑痕迹,右手都佩戴着银色护腕,上面有类似火焰跳跃的标记。为首的黑暗精灵脸上有一道长长地刀疤,从左边眼角一直拖到右边嘴角,将鼻梁砍断,破坏了原本还称得上英俊的脸庞,它是如此之深,令人奇怪当时那一刀或者一剑为甚麽没有把这个黑暗精灵的脑袋给劈成两半。

  「人类?」他走到桌边,居高临下地问,语气里有些不太肯定,毕竟这种事情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在卓尔的瓜理德斯城中,居然有两个人类大摇大摆地穿过闹市,走进酒店,安安稳稳地坐着品尝葡萄酒。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一定认为这是一个很不高明的笑话。

  「人类,」琼恩冲他点点头,「兰尼斯特,来自地表。」

  黑暗精灵倨傲地将手放在桌面上,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食指上戴着一枚浅蓝色的戒指。「离开这里,人类,」他说,「留下你身上的所有金币,包括铭牌,还有你的同伴。」

  「唔?」琼恩微笑起来,「莫非托尔格家族的武技长,连区区十五枚金币都付不起?」

  黑暗精灵的眼神刹那间变得锐利起来,「你认识我。」

  「不,我只是恰好认识这个家徽,」琼恩指了指他的护腕,「顺便也听说过托尔格家族的武技长相貌……唔,比较独特。」

  黑暗精灵凝视着他,然后微微俯身。

  「沃凡瑞拉·托尔格,记住我的名字。相信在魔网里,你会后悔自己说出这句话。」他低声威胁着,顺势将背后的长剑抽了出来,猛力朝琼恩头上劈下。

  他并不知道琼恩的来历,但卓尔比人类高贵,这是黑暗精灵地法则,强者有权力杀死弱者,这也是黑暗精灵的法则。所以他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行为会引发甚麽不利后果。当然,他看出琼恩似乎是个巫师,所以需要用突然袭击的方式,让对方来不及念出咒语。

  然而琼恩压根不需要念诵咒语。

  无形的魔法力量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将黑暗精灵的长剑反弹了回去。武技长的两个手下也拔出了长剑,但他们的动作慢了一步。琼恩在心中默诵了一个强有力的单词,抬手朝沃凡瑞拉地长剑一指,正准备再度进攻的武技长突然感觉自己的掌心传来高温灼热。他的精金长剑不知何时变得通红起来,彷佛烧红的烙铁。即使是黑暗精灵也忍受不住这种剧痛,他的掌心皮肉已经被烫得焦糊一片,武技长大叫一声,抖手想要将长剑扔下,但他的武器突然蜿蜒游动起来,在空气中瞬间变成一只金色的毒蛇。张开森森利齿,腾空翻身一口咬中了主人的手臂。

  武技长踉跄后退,他的右臂彷佛吹气一般膨胀起来,透着危险的暗紫色,那显然是剧毒。一个手下丢下剑扶住了他。匆忙从腰间皮囊里取治疗药水,另外一个手下的长剑原本已经快要劈到琼恩身上,但他明智地立刻后撤,让这一击落空。黑暗精灵都是聪明地生物,他们决不会去挑战明显无法战胜的敌人。无论他是卓尔还是人类。

  毒蛇掉落在地上,发出铿锵的金属声,再度变回精金长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短短几秒钟内就尘埃落定。琼恩注意到一直在吧台后无聊发呆的灰矮人刚刚开了赌局,正准备开始收酒客们地下注,当然现在他的计划落空了。琼恩好整以暇地端起酒杯,遥遥朝三个黑暗精灵示意。武技长还保持着清醒,他似乎很冷,牙齿控制不住地上下撞击着,发出格格的声音,彷佛置身冰窖。两个手下又惊怒又畏惧地看着琼恩,不敢上前。芙莉娅倒是非常沉得住气,从头到尾都若无其事地品尝着她那杯葡萄酒。

  「我问一个问题,」琼恩说,「如果你们能够给我满意的答案。那麽可以从这里走出去,赶紧找个牧师治疗的话。这条胳膊还能保住。否则的话,」他顿了顿,「愿神后庇佑你们的灵魂。」

  「甚麽问题?」

  「逃亡者,」琼恩说,发现当他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骤然寂静下来,「我听说有一些逃亡者来到过这里,你们或许见过。」

  「我们没见过,」一个手下说,「我们很少来这里,今天只是凑巧。」

  琼恩看着他,猜测他说得是否是真话,最后他抬了抬手指。

  「走吧。」他说。

  两个手下扶着他们的武技长匆忙离去,琼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最后转过头来,看着芙莉娅。「猜猜看,」他说,「那个武技长能活下来吗?」

  「我想他死定了。」

  「错了,」琼恩笑了起来,「那只毒蛇是假的,毒液也是假的,只要再过十分钟,他的手臂就会恢复如常。」

  「是你错了,」芙莉娅微微冷笑,「你没注意到他那个灰色眼睛手下的神情?十分钟,足以完成一次谋杀了。」

  琼恩默然,他确实倒没想到这件事。在黑暗精灵的世界里,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吧,悄悄杀死武技长和同伴灭口,还可以将责任推给琼恩,正是晋身的良机。

  他看着芙莉娅,重新打量着她,和芙蕾狄一模一样的俏丽面庞,精致秀美,纯净无邪,却能理所当然地做出这样的猜测,彷佛她其实就是一个黑暗精灵似的。或许,这就是夜女士莎尔的教导?

  「现在应该不会有人再敢来打扰你了,」琼恩最后说,将杯中残馀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在这里等我回来,不会太久。」

  「哦,」芙莉娅微微扬了扬眉毛,「不会太久?这麽说,你的持久力很差嘛。」

  琼恩险些被噎住了,有那麽一瞬间,他几乎想把眼前这个小丫头给拎下去,吩咐侍者开一间空房,让她好好领教一下自己的「持久力」,但最后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还有正事要做,暂时没空跟小女孩纠缠。反正……相信她最终也逃不出自己的魔爪──这不是期望,这是必须完成的任务,谁让她们姐妹俩偏偏有心灵感应呢。

  巫师起身,穿过吧台旁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沿着楼梯往下走,尽头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两旁有无数房间,门敞开着或者锁着,或者半掩着,从里面传出低低的呻吟和热情的喘息声,甚至还有痛苦的惨叫,伴随着令人难以察觉的愉悦。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描述不出的气息,这里才是沉默之歌真正的生意所在。

  沉默之歌是一座妓院──而且它只提供黑暗精灵妓女,这就是它在整个瓜理德斯城都别具一格,名闻遐迩的缘故。

  =======================================================

  唔,珊嘉得票终于超过了芙蕾狄啊……话说我确实很好奇,第一卷写芙蕾狄,书评区一片抗议;即使是第六卷主角回到阴魂城了,依旧很多读者耿耿于怀,认为不能原谅。然而如今似乎又很受欢迎了……很有趣啊,很想知道各位对她的观感呢

蜘蛛篇 第十八节 心语者

  在一座以罗丝为至高信仰的卓尔城市里,女性黑暗精灵基本没有卖身的必要,因为她们拥有神后的偏爱和恩宠。所有的贵族女性都是天然的牧师候选人,前提是她们能够通过严苛的祭司训练。平民身份的卓尔女性同样也完全有可能成为神后牧师,如果她们足够虔诚,并且拥有值得关注的天赋的话──通常情况下,她们会很快被某个家族的主母收养,从此摆脱平民身份,跻身贵族一员。也有少数女性选择刀剑,成为不逊色于男性的强悍战士,甚至可能担任家族武技长。除此之外,也有很多平民出身的女性成为「罗丝毒刺」,她们是杀手和窃贼,隐没在黑暗之中,为神后和主母们效劳,消灭她们的敌人。总体而言,女性在这个社会中拥有天然的优越地位,受人敬畏,很难想像她们会沦落到靠出卖身体为生。

  不过世界上的事情,总是有例外的。

  妓院这种东西,无论在甚麽世界都有──不管是地球还是费伦,是人类社会还是卓尔城市──最多换个名字罢了。不知甚麽缘故,黑暗精灵的性别结构有点奇怪,生育男性的机率明显超过女性,这也是为甚麽菲尔伦主母连生七个女儿,被认为是神后恩宠的缘故。既然男女比例如此不协调,某些娱乐场所就自然很有必要存在,以便缓解压力,发泄情绪,有利于统治的稳定。但这些地方的「商品」,基本都是精灵丶人类甚至侏儒和矮人这些「低等种族」,来源是战俘或者其他卓尔城市的奴隶市场──偶尔有几个黑暗精灵女性,也是属于身体孱弱甚至有残疾,相貌平庸,没有任何技能和价值,除了出卖肉体别无他途。

  而沉默之歌与此不同,它不屑于去经营这些「劣质品」。而是聪明地将目光投向黑暗精灵身上。既然这是一个女权主义的社会,既然男性们受到普遍的压迫和歧视,成天被主母和女性牧师们趾高气扬地呵斥责骂,甚至鞭笞殴打,那麽反过来说,如果让一个男性有机会凌驾于那些原本高贵的女性卓尔之上,支配奴役她──哪怕是暂时的。他也一定很乐意为此付大价钱。

  必须说,沉默之歌地幕后老板,很有头脑,善于揣摩心理。当然,仅仅有这些还不够。道理很多人都明白,想法很多人都有,但怎样才能办到,这就是关键所在了。

  琼恩对此了解也不多,只从维康尼亚那里获得一些大概的信息。沉默之歌的「商品」来源。主要是家族内战──这在卓尔社会是非常常见的──中的失败者。通常情况下,内战中的失败者会被囚禁丶询问,在榨乾所有价值后处死。斩草除根是卓尔的标准风格。然而沉默之歌地幕后老板──他的真实身份还是个迷,连维康尼亚都不知晓──通过某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或许是贿赂,或许是交易,或许是其他,悄悄将一些战俘偷运出来,并且他说服了执政议会的二十一位主母,让她们默许这种行为。虽然这分明是对卓尔社会秩序和女性统治权的挑战和亵渎。

  这实在很了不起。

  琼恩走到楼梯地尽头,看着眼前的长廊,站定脚步。一个瘦削的人影悄无声息地从旁边的角落里走出来,他是个黑暗精灵,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而锐利。就像一柄匕首,但宽阔的腰带上绑着一排小口袋。破坏了这种感觉。他用有些惊异地目光上下打量着琼恩,「人类?」他忍不住问。

  琼恩耸了耸肩,将手中的银色铭牌在他眼前晃了晃。

  黑暗精灵闭上嘴,伸出手来。琼恩依照指示,将那块用五枚金币换来的银色铭牌放在他手中。

  「几号房间?」黑暗精灵问,他声音嘶哑。

  琼恩故意犹豫了一下,「我第一次来,」他坦白地说,「或许你可以给我点建议。」

  「十四号,莫兰菲,曾经是某个不存在地家族的武技长,」黑暗精灵说,「身材很好,柔韧性一流。」

  琼恩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金币,用手指弹了起来。金币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掉在黑暗精灵手中。

  「我想你有更好的建议。」

  「当然,」黑暗精灵收起金币,「十七号,达赫妮,她曾经是某个家族的长女,现在是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美人,而且恰好她现在有空。」

  「棒极了。」琼恩说,又丢了一枚金币给他。黑暗精灵躬身道谢,从腰间口袋里取出一柄铜钥匙。「阁下有其他特别需求麽?」他殷勤地问。

  「特别需求?」琼恩有些愕然,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是的,比如皮鞭丶手铐,或者绳索?」黑暗精灵如数家珍,「束口器也可以提供,不过客人们都比较喜欢听她的叫声;或者指夹……当然我们有规矩,不能留下无法治愈地伤痕。」

  琼恩有些怦然心动,他倒还从来没尝试过这些,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不必了,」他说,「多谢。」

  黑暗精灵躬身告退,身影瞬间消失在阴影之中,琼恩拿着钥匙,顺着长廊向前走去,在十七号房间门口停下,等了两秒钟,然后推门进入。

  一个女性卓尔正坐在床头,脖颈上套着一个暗金色的项圈,系着银链,另一端联结着床头的铁栏杆上,让她无法逃脱。她身上还穿着紫黑色的布满蛛网图案的祭司服,佩戴着印有家族徽记地胸章,但袍子下面明显真空。床边摆放着一柄蛇首鞭──当然是仿制品,五颗蛇首是用柔韧的洛斯兽皮制成地,琼恩猜测它抽打在身上一定很疼。她的脸上有几道不太明显的伤痕,右边眼眶微微青肿,估计是以前的客人留下来的,但依旧能看出是个美人。

  听见动静,她抬头朝琼恩看了一眼,微微怔了一怔。彷佛是诧异于来者居然是个人类,但随即面色恢复平静,依旧保持原本的姿势,彷佛对外界地一切都已经感觉麻木。琼恩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达赫妮小姐?」他问。

  达赫妮保持沉默。不屑于回答。

  琼恩笑了起来,「听说您曾经是达赫妮家族的长女?」

  「从来就不存在达赫妮家族。」对方回答。

  「我明白。」琼恩理解地点点头,卓尔的规矩就是如此,内战中失败的家族只有毁灭一途,从此就压根不存在──不但以后不存在。在过去也不存在,所有的卓尔都会迅速将它遗忘,它所有的痕迹从历史上完全抹去。「然而正如你所见,」他说,「我是人类。我不守卓尔的规矩。」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想和您谈一笔交易。」琼恩提议。

  达赫尼沉默。

  「来杯葡萄酒如何?」琼恩说。

  达赫尼依然没有说话。但她舔了舔有些乾涸的嘴唇,这暴露了她的心思。

  琼恩转头在墙壁上寻找了一会,发现了那个开关。他按了下去。对里面说:「两杯葡萄酒。」几分钟之后,一位男性黑暗精灵敲门进入,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两杯绛红色液体。

  琼恩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金币丢给他。黑暗精灵将两杯酒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躬身告退,将门带好。达赫尼转脸看了一下葡萄酒,她被项圈和锁链限制住了,够不着。琼恩拿起其中一杯。递到她手上。

  「谢谢。」达赫尼生硬地说。

  琼恩微笑,退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观察着对方。即使沦落到现在这种狼狈境地,她的动作依旧精致优雅,透着良好的教养。充分证明她曾经的贵族身份,但她的手指在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彷佛仅仅端起一杯酒也是极其费力地工作。琼恩等她将一杯酒喝完,接过空杯,放回桌上。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甚麽交易?」

  「最近城市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受执政议会的主母们委托前来调查,」琼恩不紧不慢地说,「有为数不少的男性从家族里逃跑了,有迹象表明他们在逃跑之前来过这里……我想您或许会知道某些有价值的信息。」

  达赫尼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她说,「我只是个供人发泄欲望的妓女,没有资格参与这样重大的秘密。」

  「唔,然而我觉得,男性在您这样富有魅力的女性面前,大多都会变得诚实和口齿灵便一些的……尤其是在他们感到心满意足的时候,」琼恩微微笑着,「男性集体逃跑,这在瓜理德斯城是很不寻常的事情,然而您刚才丝毫不觉得惊讶。显然,您知道一些东西。」

  「我只是漠不关心而已,」达赫尼说,「我已经不是贵族了,这座城市和我无关,哪怕它明天就会毁灭。」

  「神后不会容忍这种情况发生的。」

  达赫尼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琼恩也没有再说话,他在等待着。过了一会,达赫尼抬起头来,「怎麽证明你的身份。」

  「我站在您面前,这就是证明,」琼恩说,「在您的记忆和见闻中,有一个人类能够大摇大摆地走进这里吗?」

  「你显然是个巫师,伪装对于你来说并非难事。」

  琼恩从怀中取出印有菲尔伦家族徽记的白金胸针,放在掌心,托着送到达赫尼面前。「这可无法伪装。」

  达赫尼沉默了片刻,「我能得到甚麽?」

  「你看,我不会向主母们告发,说你和此事有任何关联,」琼恩说,「至于你能得到甚麽……小姐,您现在还需要甚麽呢?」

  达赫尼咬紧嘴唇,「自由,」她说,「我要自由。」

  琼恩摇头,「这不可能,我办不到。」

  「那我们没甚麽可谈的,」黑暗精灵说。「除了自由,我别无所求。」

  「再想想别的,」琼恩说,「比如说,复仇?」

  「复仇?」

  「达赫尼家族曾经在执政议会中排名第十七,您曾经是家族的长女,未来继承人。神后的高阶牧师,这座城市地统治阶层之一,」琼恩说,努力回忆着维康尼亚提供的那些资料,「而如今。您被神后遗弃,被囚禁在这狭小的房间里,被那些曾经地位在您之下的男性羞辱和侵犯,被殴打和折磨……达赫尼小姐,您没有考虑过报复吗?」

  达赫尼冷笑起来。「你能做甚麽?」

  「很多,」琼恩说,「我阻止了瓜理德斯城对伊卡沙城的战争。我杀死了菲尔伦主母的两个女儿──而如你所见,现在我依然受到信任……好吧,至少是暂时的礼遇。我对这座城市的现状和它即将诞生的未来深感兴趣,并且很乐意参与其中。我想,你对此同样抱乐见其成的态度吧。」

  「最后,」他从怀中的次元口袋里取出四个细长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暗紫色的药水,「它能够让你对疼痛的感觉迟钝。让你的伤口快速治愈,可以消除你体内的病痛──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让你活得更久。」

  「意味着更长久的折磨。」

  「对,但同时也意味着希望。」

  「希望早已离我远去。」

  「那你为甚麽不自杀呢?」琼恩反问,「如果你对明天没有半点希望,如果你不认为自己的境遇有那麽一丝一毫的可能会得到改善。那麽顺理成章的作法,是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束这段痛苦的折磨吧。」

  达赫尼沉默片刻,「你说得有点道理,」她说,「然而我知道得也不多。」

  「说说看。」

  「他们并非无组织和计划地行动,」达赫尼说,「显然有人在暗中领导。他们在言谈之间隐约提起,一个心语者。」

  「心语者?」琼恩怔了怔,「这是甚麽意思?」

  「我不知道,他们都这麽称呼,我想是某种代称。」

  琼恩点点头,「继续。」

  「他们没有离开城市,我曾经两次见到同一个人,中间相隔了四天,」达赫尼说,「他们潜伏下来,在筹划着甚麽,似乎还在煽动奴隶,我想过几天或许就会有一场暴乱。」

  「很棒,我也这麽猜测,」琼恩说,「那麽你能告诉我,他们躲在城市的哪个角落吗?」

  「这我不清楚,但很有可能是纳玛斯,如果换了我,我也会选择那里。而且我曾经在其中一个逃亡者身上闻到了布涅酒的味道,这种酒只在纳玛斯的红帽子出售。」

  琼恩看着她,「我真好奇你当时怎麽会失败?」

  「因为我有一个愚蠢的母亲。」

  「唔,」琼恩将药水放在床头,她能够够得着的地方,将剩下一杯葡萄酒也放了过去,「再见。」

  他起身出门,通过长廊走到尽头,将钥匙交还给那个瘦削的黑暗精灵,然后走上楼梯,重新回到楼上的酒店中。芙莉娅依旧坐在原位,她已经换了一杯果汁,而原本琼恩地位置上多了一个黑暗精灵,正在眉飞色舞地向芙莉娅讲述着甚麽,抬头看见琼恩,犹豫了一下,起身退了开去。

  「他是谁?」琼恩问芙莉娅。

  「不知道,」莎尔牧师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玻璃杯,「不过这杯果汁是他付钱的。」

  琼恩笑了起来,果然美女在任何地方都受欢迎和优待,当然这也是因为黑暗精灵和人类体型近似,审美观相差无几的缘故。否则在伊卡沙城里,在那些矮人们眼中,芙莉娅就完全算不上美女了。

  「走吧。」琼恩说。

  他们放下兜帽,再次隐藏了自己的面容,一前一后走出沉默之歌,琼恩低声将刚才从达赫尼那里得到地消息复述了一遍。「心语者?」芙莉娅重复着这个奇怪的词,「这是甚麽意思?」

  「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去纳玛斯区?」

  虽然对琼恩颇多不满,但芙莉娅终究不是那种任性使气的女孩子,知分寸,懂进退,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分得很清楚的。虽然她不知道琼恩为何执意要来瓜理德斯。更不知道他的想法,但事已至此,大家的生死存亡都系在一起。事情弄砸了,谁也别想顺利脱身,所以虽然嘴上不客气,真要干正事的时候,依旧还是认真的。

  琼恩正准备回答。突然看见侧面有两个熊地精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拦在身前。他们有着褐色的粗重毛发,下颚突出,就像未曾进化的类人猿,脖子粗短。身材很高,每人腰间都别着一把粗重的砍刀。熊地精是地精这种生物中的最强亚种,他们力气很大,足以和食人魔匹敌。芙莉娅戒备着,手已经暗中握住了圣徽。然而对方似乎没有攻击的意思。「听说你们在打听逃亡者的事情?」左边那只熊地精瓮声瓮气地说。

  「是的。」琼恩说,他微笑。在奥术视觉中,眼前的这两个人身上缠绕着明显的绿色魔法灵光。他们压根就不是甚麽熊地精,而是两个黑暗精灵。

  「跟我们走。」熊地精说,转身朝东南方走去。芙莉娅看着琼恩,等待他的决定。

  「跟上去。」琼恩说。

  他们跟随着两只熊地精,穿过拥挤地闹市,街道上渐渐变得人迹稀少起来。最后琼恩看见了高耸的悬崖石壁,底部有一个人工开凿的甬道。熊地精当先走了进去,芙莉娅有些犹豫。害怕受到伏击,但琼恩轻轻摇了摇头,「没事。」他说,伸手握住芙莉娅的手腕。芙莉娅微微一惊,但随即镇定下来。没有拒绝,随着琼恩走了进去。

  走过黑暗狭长的甬道。眼前霍然开阔,酸臭丶辛辣和油烟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乱七八糟地叫嚷喧嚣,放眼望去全是奇形怪状的生物,琼恩心知已经到了纳玛斯区了。

  纳玛斯,在卓尔语中是「迷途者」的意思,在瓜理德斯城中就是贫民窟地代称。它位于瓜理德斯的东南部,居住着城中最底层的生物,包括少数没有家族愿意收容又身无长技的黑暗精灵,以及大量的奴隶们,包括狗头人丶地精丶食人魔丶豺狼人丶熊地精丶大地精,还有其他各种想得到的低级生物,以及它们的后代。卓尔的社会体系是建立在家族之上的,以主母为领袖,女性牧师为统治阶层,家族巫师为助手,强壮的战士作为中坚力量,底层则是数量庞大的奴隶。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流民,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家族身份,或者被家族开除丶遗弃,或者是从其他的方被俘虏而来,却又没有被各位主母们看中,只能在城市最混乱的区域栖身,艰难的生存着。

  在琼恩地记忆中,他从来不曾到过这样脏脏的地方,到处都散发着恶臭,垃圾和污水堆在街道上无人收拾。低矮地竹棚和粗糙的木房堆叠在一起,看上去随时可能会倒塌。此时是正午,虽然幽暗地域里没有日月星光,但大体也是遵循夜伏昼出丶一日三餐的作息规律的,路边有一家餐馆正在营业,油锅里发出滋啦爆裂的声音,发出带着酸臭味的气体。一只身上长着鳞片的狗头人冲着老板(一只瘸腿食人魔)大喊大叫,似乎是在抱怨洛斯兽排的味道不对,紧接着它被一个两只五大三粗的豺狼人给提了起来,远远丢在街上。

  两只黑暗精灵变形成的熊地精在前面耀武扬威地开路,琼恩和芙莉娅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途中有几只狗头人跑过来,向他们兜售自己的商品,但被琼恩拒绝了,他一眼就看出那些所谓的「宝物」全都是不值一文的垃圾。狗头人有些失望,他们发出吱吱的叫声,缠在身边,最后琼恩不得不弹了弹手指,将一只狗头人击飞到路边的臭水沟里,才算摆脱了纠缠。

  最终,他们走到一座似乎废弃很久的房子面前,它居然是石质结构,这在纳玛斯区非常难得。琼恩注意到一个细节:来来往往的行人谁都没有朝这个房子看一眼,彷佛它压根就不存在似的。他思忖着,然后发现两只熊地精已经走了进去,它们的身影几乎在一瞬间消失。巫师考虑了几秒钟,最终决定一探究竟。

  他携着芙莉娅的手,两人彷佛亲密爱侣一般,并肩走进房门。在刚刚踏入的那一刻,眼前的景像就突然改变了,琼恩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空旷的大厅里,看起来像是一座城堡的会客室。两侧墙壁上有几扇门,不知通往何处。大厅里摆放着一些家具,造型非常独特,古朴中透着丝丝诡异,既不像是卓尔们的精致优雅风格,也不是矮人那种厚重踏实类型,当然更和人类习俗没有关联,但琼恩却偏偏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似的。

  七八个黑暗精灵从空气中走出来,带路的那两个熊地精也恢复了原貌,形成对琼恩和芙莉娅的合围之势。他们全都全副武装,穿着精金锁甲,裹紧魔法斗篷,手按在腰间的长剑或者弯刀柄上,蓄势待发。

  「说出你的来意,人类,」一个黑暗精灵说,「你在四处打听逃亡者的消息──你受谁指使?」

  「菲尔伦家族,唔,准确地说应该是执政议会的主母们。」琼恩回答。

  黑暗精灵们的手更加用力地按在武器柄上,有几个人逼近了半步,「那麽你是敌人。」

  「不,恰恰相反,是朋友,」琼恩说,「我在寻求加入你们的方法,我对你们的计划很有兴趣。」

  「说谎!」

  「否则我就不会到这里来,」琼恩说,「从沉默之歌出来,我就完全可以回去复命,你们的人拦不住我。我已经知道你们的很多事情,足以让主母们满意,」他虚张声势地说,「我知道你们在这里聚会,密谋推翻牧师们的统治;我知道你们受人引导和指示,正在煽动外面那些低贱的奴隶;我还知道心语者……」

  这个名字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琼恩观察到几个黑暗精灵之间在快速地用手语交谈,「或许你是想找到更多的情报,」黑暗精灵说,「以便回去邀功请赏。」

  琼恩冷笑。

  黑暗精灵们互相看着,犹疑不决。正在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空寂的大厅里响起,「退下吧,我来和兰尼斯特先生谈谈。」

  黑暗精灵们退后,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黑暗里走出来。那是一个怪异的生物,有着人的躯体,脑袋却像是章鱼,有一双白色的死鱼眼,长着六根触手。它身上穿着黑色的巫师袍,裸露在外的皮肤呈淡紫色,皱巴巴的彷佛乾枯树皮。

  刹那之间,琼恩明白了「心语者」的意思,这些逃亡者的领袖,居然是一只灵吸怪……不,不是灵吸怪,他随即反应过来。

  它是阿隆(Alhoon),或者更通俗地说,它是一只灵吸怪巫妖。

蜘蛛篇 第十九节 志同道合

  算无遗策这种事情,从来只存在于传说和故事里,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琼恩自度更没有这种本领──而现在已经被事实证明了。这次受命寻找逃亡者,他事先设想过种种可能的情形,但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自己居然会遭遇一只灵吸怪巫妖。

  在奥灵多尔城的时候,琼恩曾经听欧凯提起过这种怪物──事实上,当时那群灵吸怪们就在通缉一个叫做斯兰普的家伙,据说还曾经是奥灵多尔元老院的成员,巫师宗派的领袖。既然以灵吸怪的习俗而言,阿隆是离经叛道的存在,属于极其罕见的特例,那麽……这世界上不会有这麽凑巧的事情吧。

  一阵强烈的心灵波动在意识中扫过,紧接着琼恩和芙莉娅的脑海里同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欢迎,莫尼卡小姐和兰尼斯特先生,我是斯兰普,是这里的主人。」

  果然是这家伙。

  琼恩在脑中快速盘算着,自己和莫尼卡姐妹是秘密进入瓜理德斯城的,如今知晓他们身份姓名的,理应只有菲尔伦主母和她的几位女儿们,这个灵吸怪巫妖怎麽会知道……它能读心?如此一来,岂不是自己所有的秘密都会被它看破了?

  一瞬间的惊惶过去,琼恩冷静下来,事已至此,也没有甚麽可多想的。而且仔细分析起来,情况也未必多麽糟糕。当日在奥灵多尔,塔塞瑞尼直接读取了除琼恩丶梅菲斯和欧凯之外其他人的记忆,让他们在谈判中落于下风。但塔塞瑞尼是心灵术士宗派的领袖,读心灵能正是它所擅长,眼前的这个斯兰普却是个灵吸怪巫妖,这两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欧凯曾经说过,灵吸怪巫妖沉迷于奥术研究,放弃锻炼自己的天赋心灵能力──也就是说。它应该没有塔塞瑞尼那样强大的读心能力,甚至压根就没有。灵吸怪虽然有灵能天赋,读心能力却并不是与生俱来,而是锻炼到一定程度才会产生的。

  琼恩自己是不畏惧读心的,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芙莉娅。好在她是莎尔牧师,夜女士是执掌隐密的神祗,她的牧师自然在封闭心灵抵抗探知方面也较为擅长。抵挡不住塔塞瑞尼,却未必抵挡不住这个斯兰普。更何况,芙莉娅并不清楚自己的真正计划,她所知甚少,就算被对方读心成功。也无损大局。

  头绪理清,琼恩也就恢复镇定。「幸会,斯兰普先生,」巫师说,「我听过您的名字。在奥灵多尔城……」

  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微微一震,因为灵吸怪巫妖正在将意识渗透入琼恩的脑海,直接进行心灵对话。所以琼恩反过来也能隐约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很显然,刚才琼恩的话让斯兰普出乎意料,这个灵吸怪巫妖并不知道他们曾经去过奥灵多尔,他很可能没有读心的能力,或者不够强大,至少在芙莉娅身上没有成功。

  这让琼恩放心下来,但紧接着就又产生一个疑惑:那他怎麽知道自己和芙莉娅的名字的?

  他决定试探一下。

  「琼恩·兰尼斯特,」他自我介绍着。微微躬身,「来自地表的人类,这位是我的朋友,芙蕾狄·莫尼卡小姐。」

  「幸会,」灵吸怪巫妖说。他的声音直接在琼恩脑中响起,并无异样。显然没有察觉琼恩的欺骗,「你去过奥灵多尔?」

  「曾经路过。」琼恩说。

  斯兰普沉默了一会,伸手做了个请坐的姿势。琼恩和芙莉娅在两张椅子上坐下,黑暗精灵们远远退开,在四周守卫着。斯兰普也在对面坐了下来,他的六根触手轻微抖动着,这似乎是某种情绪地表示,但琼恩看不明白。距离近了,便发现灵吸怪巫妖身上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腐烂的鱼虾,他的巫师袍精致考究,式样古朴,但颇有些破损。

  「你说你打算加入我们?」灵吸怪巫妖问。

  「没错。」

  「理由呢?」

  「我想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麽,」琼恩说,「我们和你们一样,都不属于这个城市的统治者,而我们都想改变现状。」

  灵吸怪巫妖的死鱼眼微微翻动着,「据我所知,你很受菲尔伦主母的器重。」

  琼恩笑了起来,「你我都清楚这种器重的真实含义,那不过是说我暂时还有利用价值,」他双手交叉握着,「我是男性,而这座城市是被女性统治;我是人类,在卓尔们眼中是低等种族;我来自地表,而卓尔们并没有宽容好客的名声。而且……我刚刚杀了菲尔伦主母的两个女儿。」

  斯兰普毫不惊讶,显然他对琼恩所说的这些早就知情。

  「似乎有些道理,」巫妖说,「继续。」

  「你我都很清楚,罗丝已经消失了,」琼恩说,「牧师们的统治必将崩溃,这只是或迟或早的问题。但区别在于,是同归于尽,还是取而代之,」他环顾远处的黑暗精灵,「我注意到你们已经有了很多强壮的战士,但似乎还缺乏巫师。」

  「巫师在这座城市同样属于统治者,虽然亚于牧师们,但已经地位不低,」巫妖解释,「我们没法指望他们推翻自己。」

  「这很糟糕,」琼恩说,「牧师们虽然丧失神宠,但她们依旧保有一些未曾消耗的法术,平时储存的大量魔法物品,以及更精致优良的装备,并且拥有长久以来形成的威势。如果没有巫师,我想你们很难成功。」

  「是这样没错。」斯兰普承认。

  「所以我想我能帮上忙。」

  巫妖嘴边的触手快速挥舞着,将一段话直接印在琼恩脑海里,「你可以选择和主母合作,」他说,「她会给予你足够的奖赏,而且风险很小。要知道,在任何社会,推翻现有的统治并且重建秩序。都是最艰难的。」

  「但是收益也最大,」琼恩回答,「就算我能帮助牧师们将统治延续下去,我又能获得甚麽奖赏?第一家族首席巫师?为甚麽不更进一步呢,」他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斯兰普先生。我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和你进行这些毫无技术水准的相互试探。我们都是巫师,巫师当有巫师的风范,让我们开诚布公如何。」

  斯兰普阴阴地笑了起来。

  「好吧,你说服我了。」他爽快地说,这让琼恩有些惊讶,「那麽,祝我们合作愉快……对了,我听说你有两位同伴。另外一位莫尼卡小姐呢。」

  「她留在菲尔伦家。」

  「人质?」

  「是。」

  「哦,」灵吸怪巫妖意味深长地拖着声调,「我以为人类会更在意自己同伴的安全。」

  「没有甚麽比自己更值得在意。」琼恩说。

  「有道理。」斯兰普赞同,「那麽,欢迎加入,两位,」他这句话是同时对琼恩和芙莉娅说的,刚才一直是单独和琼恩心灵交谈,「现在我们是伙伴了。」

  琼恩躬身致意,芙莉娅选择沉默不动。

  「虽然在大的方向上。我想我们志同道合,但在具体细节上,我依旧有些好奇,」琼恩试探地说,「你们想摧毁瓜理德斯城?」

  「摧毁?不不。这太愚蠢了,」斯兰普否认。「我们不需要废墟。」

  「我想也是,那麽是夺权?」

  「自然。」

  「这不太可能,」琼恩说,「牧师们或许会被打倒,但这座城市里还有巫师,他们或许数量不多,但无法忽视。你手下的这些战士们,不可能越过巫师而成为统治者。」

  「是吗?」

  「就算可以吧,但你能得到甚麽呢?」琼恩问,「难道你以为自己能够统治卓尔?」

  「为甚麽不行,现在我不就是正在这样做吗?」

  「这不同,统治一支暂时的叛乱团伙,和统治一座城市,这完全是两个概念。他们此时会服从你,但将来不会,那些巫师更加不会。」

  「或许,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斯兰普说,他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有兴趣听听我们的计划吗?」

  「当然。」

  「诚如您刚才所说,兰尼斯特先生,」斯兰普说,「牧师们虽然丧失了神术,但他们依旧还保有很强的力量。虽然有越来越多地志同道合者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但这还远远不够,」他的触手在空气中轻微上下颤抖着,看起来就好像一个人的手指在透明的桌面上快速敲击,「所以我们需要一些……呃,帮手,或者说打头阵的。」

  其实就是炮灰,琼恩在心中暗想。

  「所以你们煽动奴隶?」

  「没错,」灵吸怪巫妖点头,「我们已经秘密发动了大量的奴隶,数目超过七百……现在或许有八百了。」

  很多,琼恩有些惊叹,但随即也就释然,面前的这位斯兰普是一个灵吸怪巫妖,他拥有天赋的灵能和后天锻炼的强大奥术,将这两者结合的话,足以轻易地控制那些低等种族的思想,煽动情绪。

  「这个数字听起来令人振奋,」琼恩评价,「但是似乎还不够。」

  「当然,还有我们,」灵吸怪巫妖说,「近一百名精锐的卓尔战士。」

  「只有这麽点?」琼恩扬了扬眉毛,「我以为逃亡者很多。」

  「在幽暗地域,一百名卓尔战士已经是非常雄厚地力量,」斯兰普纠正他,「逃亡者很多,但大部份都在路上被追捕杀死了,当然,也有极少数,是被处死了,他们是间谍。」

  「唔。」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两位优秀的巫师──你和我,啊,抱歉,还有莫尼卡小姐,我现在真是信心百倍。」

  「荒谬。」琼恩心中暗想着,七百名奴隶──大部份应该都是狗头人丶地精或者食人魔之流。搞搞破坏还可以,真要把期望放在它们身上,那就纯属自己找死。剩下的一百名卓尔战士倒是一支精锐战力,如果出其不意,指挥得当,未必不能创造了不起的战果。但若说用以剪灭各大家族(至少是名列执政议会的家族),似乎还是力有未逮。最理想的结果。似乎也不过就是两败俱伤。

  「那麽我们何时动手?」他问。

  「原本预计是五天之后,」斯兰普说,「那是那只母蜘蛛的圣日,城中所有的高阶牧师,包括很多主母们。都要举行祭祀仪式,这是最恰当的机会。不过现在,我觉得计划可以做一下小小的修正了,」他微微俯身前倾,「您觉得今天就发动攻击如何?」

  「为甚麽?」

  「主母们想必在等待您的回报。如果时间拖得太长,她们自然便会心中起疑。您和莫尼卡小姐一路走来,看到的人并不在少数。如果她们有心调查的话,并不难发觉我们的秘密,所以……我们的动作得加快了。」

  「看来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些麻烦。」琼恩说,毫无诚意。

  「或许,不过同样也是莫大地帮助,」灵吸怪巫妖说,「我听说了您的事迹,十二个蜥蜴骑兵。加上一位高阶牧师,在十秒钟内完蛋,乾脆利落,漂亮极了。」

  「您过奖了,」琼恩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以为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呢。」

  斯兰普低沉地笑了起来,「我在这座城市里已经生活了几十年。自然也有一些自己的消息渠道。」

  琼恩点点头,不再追问。

  灵吸怪巫妖站起身来,触手嘶嘶地像蛇一般游动,发出无形的心灵指令。原本守在四周的黑暗精灵们接到指令,走进墙壁上的各扇门。琼恩察觉到那似乎并不是普通的门,而是通往另外某些地方的传送入口,这座城堡中显然有无数秘密房间。

  「再过两三个小时,当罗丝杀死莎罕妮·月弓(Sehanine Moonbow,精灵的预言与幻象女神,罗丝的死敌之一)时,这座城市就将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斯兰普转过身,面对着琼恩,「在此期间,我希望两位不要离开此处,以便巩固我们的信任。当然,我还有很多有关菲尔伦家族的事情请教。」

  琼恩微笑起来。

  「您可以放心,斯兰普先生,」他说,「我眼中看得很清楚,这座城堡被一个巨大的魔法屏障笼罩,它混合了巫师的奥术和灵吸怪的灵能,如果我想擅自离开,或者悄悄用魔法向外界传递消息的话,您一定会发觉的,对不对。」

  「请原谅,」斯兰普说,「我们在干大事,不得不十二分的谨慎。」

  「我能理解,」琼恩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休息片刻,在战斗即将爆发之前。」

  灵吸怪巫妖点点头,伸手虚虚一点,空气中出现了一团琥珀色的空洞。琼恩躬身道谢,和芙莉娅走了进去。

  在瞬间地晕眩之后,琼恩发现自己和芙莉娅置身于一个狭长的房间内,有简单的家具,桌上体贴地摆放着饮料。他走到墙边,欣赏着上面挂着的几幅壁画,是罗丝的肖像,必须承认,这位卓尔女神确实美艳诱人,散发着一种邪恶而诡异地魅力,难怪当年能够成为精灵主神柯瑞隆(Corellon)的妻子。

  芙莉娅在背后看着他。

  「你真要和他们合作?」

  「自然,」琼恩说,「为甚麽不呢,我喜欢站在胜利者一边。」

  「那她怎麽办?」芙莉娅地声音里隐隐带上了怒气,这是很罕见的,「他们会……」

  「他们不会,」琼恩打断,他走过来,站在芙莉娅身前,「我会救出她。」

  「这很危险,」芙莉娅坚持,「这就是你所谓的计划!靠牺牲喜欢你的人来达到目的?」

  琼恩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她们看起来就像是情人在争执。芙莉娅有些愠怒,但她突然感觉到掌心有些发痒。借助着袍袖的隐藏,琼恩的食指快速在她掌心写着字。

  她凝神分辨着,那是几个数字。

  「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芙蕾狄。」琼恩对她说,然后芙莉娅明白了他的意思。

蜘蛛篇 第二十节 暴乱

  蛛后大道的尽头,宏伟的神殿静静矗立着,它的上方妖火升腾,影像缓缓流转,最终定型下来。莎罕妮·月弓,一位银发垂腰,身披浅蓝色透明丝袍的精灵女神在虚空中出现,紧接着,她身后的黑暗扭曲变形,幻化成一只庞大的用八个脑袋的黑寡妇蜘蛛,将毒牙深深嵌入精灵女神的后颈中,八个爪子像锋利的刀刃,将她撕成碎片──然后幻象重组,再次形成精灵女神,再次被撕裂,这一幕将会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直到下一个时辰的到来。

  卓尔女子和八首蜘蛛,这是罗丝最经常向信徒展示的两个神相,除此之外她有时候还会用恶魔的形象出现,或者就是一团纯粹的黑暗。

  在遥远的过去,在卓尔们还生活在地表世界的树林中,不曾被放逐到幽暗地域的时候,罗丝曾经是精灵主神柯瑞隆的妻子。她勾结了某些邪神,筹划了一场阴谋,试图发动叛乱,篡夺她丈夫的位置,但却被几次莎罕妮·月弓所阻挠,并且最后揭发。罗丝的叛乱失败,被柯瑞隆逐出阿梵多(精灵诸神所居住的位面),坠落到无尽深渊,她的黑皮肤子民们也被迫逃入地下,再也不能沐浴在阳光之中。所以在诸位精灵神祗当中,莎罕妮·月弓毫无疑问是罗丝最憎恨的对象之一。

  这一幕的出现,意味着瓜理德斯城的傍晚来临,如果换算成地表时间,大致就是下午六点左右。兰莫雷斯区市场上,顾客们渐渐稀少起来,一些商人已经开始收拾摊位,准备结束这一天的工作,回家休息或者去酒馆喝上几杯,甚至去某些风月场所找找乐子。依据上交给执政议会的金币多少。他们每个人都拥有数量不等的石笋,空心的,作为仓库,没有销售出去的货物就可以储存在其中。所有石笋都设置了魔法密门,只有知道相应的口令才能打开──口令每隔六十六天一换,到时候就需要再次上缴金币来获得新口令。

  凯尔特·瑞费德是一位年轻的商人,他原本是瑞费德家族一个旁系成员。曾经在巫师学校进修毕业,成绩不差。但瑞非德家族素来就以出优秀的巫师着名,他无法脱颖而出,距离家族首席巫师的梦想遥遥无期,后来索性脱离了家族。加入商队(在卓尔社会,这是男性脱离家族寻求独立的为数不多的几种方式之一),开了一家巫师商店,出售各种法术材料,以及简单的魔法药剂。凭借往日结交营造的关系网络。他的生意蒸蒸日上,很快发了大财。

  看看时间,他指挥着手下两个牛头怪将货物放进旁边地中空石笋里。默诵咒语封上密门。掂了掂口袋里的金币,他考虑今晚要不要去一趟沉默之歌,那里有他觊觎已久的猎物:昆米·莫兰菲,是已经消失的莫兰菲家族的武技长。在过去地岁月里,这两个家族是死敌。后来莫兰菲家族倒台,其中就有瑞费德家族的一份功劳。

  能给将昔日的仇敌压在身下肆意蹂躏,这想想就令人激动。

  正如此打算着,从东南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瑞费德愕然望去。却见黑压压的一大片奴隶们涌过来,有食人魔,有的精,有熊地精,有狗头人。还有牛头怪和豺狼人,它们穿着简陋的不合身地皮甲。大部份都没有防护,握着明显是临时凑起来的武器,吼叫着朝市场上冲过来。

  所有商人和还留在市场上顾客都惊呆了,他们做梦都不会梦见如此荒诞的情形。一群最低贱怯懦地奴隶,居然像发了疯一般,勇气百倍地朝他们的主人冲锋。虽然听不懂它们的低级语言,但看模样显然不是热情友善地表示。

  「袭击!」

  不知道是谁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喊叫起来,指挥着自己的奴隶和卫队上前抵御,自己准备逃跑。市场区并没有军队常驻,各大家族的武装力量都留在宅院里,尤其是最近这种趋势越来越明显。仅凭这些商人,是无法抵挡如此多的疯狂的奴隶的。

  瑞费德从斗篷内侧抽出法杖,左手已经从口袋里抓起了一枚圆环,自从离开家族,他就很少有锻炼自己的巫术技巧的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生疏了。他的两个牛头怪侍卫咆哮着,握紧巨斧,却不敢上前。牛头怪虽然凶悍蛮勇,面对如此多的敌人也是依然会本能地恐惧。

  奴隶们冲了上来,然后瑞费德惊恐地发现它们的队伍在几秒钟里又壮大了。很多商人的侍卫几乎在一瞬间叛变,转投到敌人的阵营中,反过来向它们原本的主人刀斧相向。巫师瞟了眼身边的牛头怪侍卫,悄悄后退,准备在敌人还没冲过来之前逃跑。但当他刚刚念出咒语的第二个音节时,一支弩箭射了过来,正中他的肩膀。

  巫师的咒语被打断了,他喘息着,看了一眼远处的弩手,那是一只豺狼人。瑞费德考虑把它的相貌记住,以便日后复仇,然而他怀疑自己能做到这点,在卓尔们眼中看来,世界上的豺狼人都长一个样子。他咬紧牙关,拔出弩箭,庆幸那上面没有抹毒,然后转身开始奔跑。肩膀上的疼痛一阵一阵地牵扯着,彻透心肺,瑞费德感觉呼吸艰难,他忍耐着,跑进还没来得及拆卸下来的临时货架后面,借助它们的掩护开始念诵第二个咒语。这次巫师成功了,他的身体开始变得轻巧起来,肉眼看不见的风在脚下旋转聚集,将他托起。在面对海量的敌人时,飞起来是个明智的选择,只要足够高的话,弩箭都很难起作用,奴隶们当中没有施法者,瑞费德不必担心有谁会解消自己的飞行术。

  就在此时,一阵铺天盖的地火焰从天而降,彷佛暴雨一般倾泻下来,将他包裹进去。

  琼恩坐在城堡里,他旁边是芙莉娅。灵吸怪巫妖悠闲地坐在对面。三个人形成一个环状,俯视着地面,那原本是坚硬岩石的地方,此时被魔法变成了透明的镜子,显示出瓜理德斯城的全貌,他们就像是正站在高空俯瞰一般。琼恩发现整个下城区都已经骚动混乱起来,彷佛所有的奴隶都在暴动。抢过武器,杀死它们原本的主人,掠夺财产,甚至彼此斗殴。到处都在起火,不仅仅是那些木制结构地窝棚。包括石头房屋也在熊熊燃烧,琼恩发现其中有一些怪物明显地比其他奴隶要训练有素,或者说行事更有目的性,它们一手提着铁桶,一手举着火把。将桶里面的液体倾倒泼洒在建筑上,然后用火把点燃;另外一些奴隶则在投掷燃烧瓶──如果琼恩没记错,这东西在瓜理德斯城属于违禁物品。只有高层人物才能接触到。

  在食人魔和牛头怪的率领下,很多奴隶开始勇敢地攻击那些家族宅院。并非每个家族都有菲尔伦家族那样牢固的魔法屏障──很多低阶家族甚至压根就没有围墙,奴隶们汹涌冲入,卓尔们开始反击,一队队的战士全副武装地从石笋中跑出来,追捕斩杀那些四处破坏的奴隶们。论及装备之精良,训练之有素,叛乱地奴隶们自然不如卓尔战士。但它们胜在人数众多。执政议会的二十一位家族居住在上城区,下城区居住的都是排名靠后,实力较弱的家族,它们共通的特点是卓尔成员数量较少,不得不更多地驱使奴隶。这既降低了整体地军事素质和战斗力,同时也导致了更多的风险。大量的家族奴隶临阵倒戈。反而加入到叛乱者的行列中。奴隶们的数量急速壮大,像洪水一样摧毁着这座城市,就连素来以怯懦胆小着称地狗头人和地精也变得英勇起来──因为它们此时人多势众,而这些怪物的勇气向来是和数量成正比的,尤其是发现牧师并不能像以前一样用危险的魔法攻击它们之后。卓尔战士们渐渐抵敌不住,战局开始时陷入胶着,接着便以明显的速度偏移,有几座小家族的宅院已经被攻破。

  上城区暂时还没有被暴动波及,各大家族的宅院里妖火闪烁,开始有了动静。蜥蜴骑兵们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他们集结着,汇成几个小队,然后开始向下城区扑来,显然是要帮助那些弱小的低阶家族们平定叛乱。他们人数不少,粗略估计超过上百,蜥蜴骑兵是黑暗精灵最具攻击力的士兵,类似人类的重骑兵,而且更加灵活。如果让这支力量加入,奴隶们必定不是对手,已经燃起地叛乱之火会被毫无疑问地扑灭。琼恩抬头看着灵吸怪巫妖,不知道它有甚麽打算,要知道,叛乱者这边同样也是有近百名卓尔战士的,而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出现。

  这是一支奇兵,如果运用得当,加上一些好运气的话,未必不能奠定胜局。

  灵吸怪站起身来。

  「该我们上场了。」他对琼恩说。

  「怎麽做?」

  灵吸怪移动着手指,在镜面上遥遥点了一点,一抹红光闪烁着,标记出一个方位。琼恩低头看去,发现正是蛛后大道左侧的祭祀学院,瓜理德斯城培养神后牧师的地方。

  「我们真正的目标是这里,」灵吸怪说,「下城区已经陷入混乱,上城区的家族们派出了援军,至少两个时辰之内,这一切不会平息。」

  「但上城区地家族们依旧还保有足够的实力。」琼恩提醒,一百多名蜥蜴骑兵,虽然确实是很大的数目,但却还远远算不上倾巢而出。

  「确实是足够的实力──足够他们固守自己的宅院,」灵吸怪纠正,「主母们并不知道我们真正的力量,但她们应该明白现在摆在台面上的这些并非全部。没有哪个统帅会孤注一掷,这完全不符合黑暗精灵的风格。她们需要提防我们的突然袭击,需要震慑家族内部的异志者,她们现在缺乏力量,又缺少可信任的助手,不会贸然出击的。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的速度足够快,在攻陷祭祀学院以后,她们的援军才会姗姗来迟。」

  「然而祭祀学院并非不堪一击。」琼恩说。事实上,它是城市里最强大的地方,那里聚集了大量的牧师(包括教授和实习者),拥有最多的魔法物品(包括卷轴丶魔杖和其他),而且还有最为牢固的魔法防御体系,那是城中一代又一代的巫师为它构建起来的。

  「而且我们怎麽能抵达祭祀学院而不惊动沿途的家族?」琼恩问,祭祀学院位于蛛后大道地尽头。如果顺着街道冲过去,早在路上就会被各大家族拦截下来。

  「传送。」灵吸怪巫妖说。

  「传送?」琼恩微微皱眉,同在瓜理德斯城中,距离不算太远,传送也未尝不可。然而普通的传送术绝无可能把近百人送过去,除非是传送法阵。这种高深的奥术,琼恩是不会的,眼前的斯兰普是个巫妖,倒未必不能。但问题在于,祭祀学院有魔法屏障保护,没办法作为传送法阵地目的地。即使附近的区域也不能。蛛后大道是城市里最神圣的所在,尽头的罗丝神殿,以及它两侧地祭祀学院丶巫师学院和格斗学院,都笼罩在层层魔法保护之中,隔绝一切外来传送。

  「不必担心,」灵吸怪巫妖解释,「在传送法阵发动的前一瞬间,我会解开祭祀学院的魔法封锁。虽然只能维持很短暂地时间,但足够了。」

  「为甚麽要攻击祭祀学院?」芙莉娅在旁边突然插嘴,「这似乎并不能左右战局。」

  「这是一个预示,一个宣告,一个榜样和一个指引。」斯兰普低沉地笑着,「我从来没有期望过一举成功。那不现实。但是莫尼卡小姐,想想看,现在我们发动了一场暴乱,很多家族都会元气大伤,甚至灭亡,而最重要的是:主母们所刻意保住的秘密就要守不住了。只要经历了这场暴乱,任何头脑清醒的人都会发觉:牧师们已经丧失了神术,自然而然的推论就是她们丧失了罗丝的恩宠。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做得更进一步,摧毁掉祭祀学院,杀死那些牧师和将来的牧师们,那麽所有人都会对这个猜测确定不移了。」

  「然后?」芙莉娅疑惑,「这会损失掉你现在所聚集起来的全部力量,奴隶们会被斩杀,而且我们都知道那些低等生物不可信赖。精锐的卓尔战士们攻陷了祭祀学院,然后会被各大家族的援军消灭。确实,所有人都会看到牧师没有魔法了,所有人都会看到祭祀学院被摧毁了,但他们同时也会清楚地看到,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牧师们依旧强大,她们依旧有能力成功地镇压暴乱,维护秩序。下次你再要煽动暴乱,可就没有这麽容易了──如果你能在这次全身而退的话。」

  「我当然会全身而退,」灵吸怪巫妖点点头,「我是说我们,我们都会安全地返回,包括你丶我,还有那些卓尔战士们。在摧毁祭祀学院以后,我会再次构建传送法阵,将所有人送回来,主母们发现不了这里。」

  再次构建传送法阵?琼恩暗暗冷笑,传送法阵是那麽容易构建起来的麽。当时在奥灵多尔城,那些灵吸怪们要构建传送法阵,送琼恩等人去伊卡沙城,就花了四个小时。现在就凭斯兰普一人,不可能做得更快。难道他以为手下这些卓尔战士们在攻下祭祀学院后还能继续固守四个小时?

  这种谎话,也就能欺骗那些不精通魔法的卓尔战士们,瞒不了琼恩。

  但也确实如芙莉娅所说,既然不求毕其功于一役的话,如果此次就将手上的兵力全部损失,固然会给主母们造成重创,同时也会让以后的叛乱更加艰难。失败的记录会让新的成员望而却步,牧师们的统治会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斯兰普不可能不考虑这些,他到底在打算甚麽……或者说,他别有倚仗?

  各种交错的记忆在他脑中浮现,一些脉络渐渐清楚起来,琼恩不再说话。灵吸怪巫妖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状的球体,朝地上砸去。在它粉碎的同时,一个淡淡的魔法阵在空气中显现出来。周围的房间里,一队又一队的黑暗精灵涌出,整装待发。

蜘蛛篇 第二十一节 学院里的遭遇战

  灵吸怪巫妖悄悄转动着右手上的戒指,一抹暗紫色的微光像利箭一样射出来,没入虚空。在没有奥术视觉的人眼中看来,一切都毫无异状,但琼恩注意到了。

  紧接着,巫妖的双手高高举起,魔法阵的边缘闪烁着浅绿色的微光。卓尔战士们以五人为一组,按照秩序鱼贯走到阵中,然后瞬间消失,被传送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每当完成一次传送,魔法阵的光芒就微微削弱一分,变得更加黯淡。最终,近百名卓尔都通过了魔法阵,只剩下斯兰普和琼恩丶芙莉娅三人。

  琼恩有些疑惑,巫妖曾经说过,在启动魔法阵之前,他会暂时解除祭祀学院的魔法防御,以便顺利完成传送。但就他刚才所见,那一抹暗紫色微光,与其说是解开远处的祭祀学院的魔法禁制,倒更像是在传递某种讯息。

  他还有另外的潜伏在暗中的帮手?

  「该我们了。」灵吸怪巫妖说,向身边的两人示意。琼恩点点头,和芙莉娅走到魔法阵中,斯兰普也站了过来,双手微微合拢,往下虚虚一按。

  星辰似的微光从法阵底部升腾起来,弥漫四周,将三人的身体裹住。眼前的景像渐渐变得灰暗下去,彷佛剥离了所有色彩,紧接着丧失形体,只剩下无数若隐若现的线条,最终陷入完全的虚空一片。琼恩恍惚间有些失神,当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置身于一个有些类似教室的地方,桌椅上布满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过了。

  比他们提前抵达的卓尔战士们已经开始出发,无需灵吸怪下令,他们自动编组成七八个小队,悄悄走出教室。没入黑暗。很显然,他们事先经过演练,不但行动有序,而且对祭祀学院里的地形结构非常熟悉。这是个很有趣的事情,因为祭祀学院是仅次于罗丝神殿的圣地,是培养神后侍女的地方,男性卓尔战士是不可能被允许入内的。即使是巫师都很难有这个资格,除非是奥术学院的某些高阶导师,他们肩负着维持守护祭祀学院魔法屏障的任务,所以被允许进入这座建筑。叛乱者们,是从哪里弄到祭祀学院的地形图之类的信息呢。

  所有的卓尔战士都出发完毕。教室里又恢复了沉寂。灵吸怪巫妖转过脸来,看着琼恩。「我要在这里布置传送法阵,」他传心说,「你是打算留下来陪我,还是和莫尼卡小姐出去走走?」

  琼恩略略思忖了几秒钟。「我想我或许能帮上点忙,」他说,「在面对这些牧师的时候。」

  巫妖点点头。「那麽请便。」

  琼恩和芙莉娅走出教室,陷入沉沉黑暗之中。他们并不熟悉祭祀学院的布局,好在这里终究是个培养未来牧师的学院,并非对付敌人的迷宫,倒也算不上复杂。琼恩沿着长廊走了一段路,结合以前在外面的观察,渐渐判断出了自己所处地位置。祭祀学院呈蜘蛛形,有八只粗壮的爪子。每个爪子分上中下三截,形成三个楼层。他们传送抵达的这个空置的教室,就是在其中一只爪子的第三层上。

  转过一个拐角之后,琼恩停下脚步,他抬头看着空气中密密匝匝的魔法灵线。犹豫了片刻,「告诉芙蕾狄。」他低声对身后的芙莉娅说,「让她通知菲尔伦家,叛乱者已经潜入祭祀学院。」

  「嗯。」

  双胞胎姐妹的心灵感应,在距离较近时足以直接传递短暂地意念。而且因为它并非魔法,其实倒有些近似于心灵异能,所以也不会被魔法阻隔。斯兰普在城堡中设置了强大的奥术结界,隔绝一切讯息传递,但这挡不住心灵感应。这座祭祀学院里也有阻隔预言法术的魔法屏障,琼恩原本打算直接传讯给维康尼亚就行不通,只能让芙莉娅中转了。

  在得知灵吸怪巫妖的计划后,琼恩就已经让芙莉娅悄悄通知了芙蕾狄,提醒菲尔伦主母即将发生暴动,告知了大致时间。但却没想到巫妖居然会直接进攻祭祀学院,如今再临时通知,只怕有些晚了。不过这也没甚麽不好,两败俱伤,正是琼恩所乐于见到的。唯一让他疑虑的,是斯兰普真正的计划到底是甚麽。

  停留了半分钟,芙莉娅完成了心灵感应,她已经成功将讯息告诉了芙蕾狄。琼恩观察了一下四周,估测自己已经来到了蜘蛛的腹部,也就是祭祀学院的中心地带,这里应该是牧师们平时祈祷丶聚会的地方。他考虑是否带着芙莉娅就此脱身,离开祭祀学院,回到菲尔伦宅院中去作壁上观。但紧接着,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还不是抽身离去的时候,事情尚未结束,阴谋还未展开,一切还并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要想施加足够的影响力,那麽最好的方法就是亲自参与其中。这个道理未必普遍适用,但就目前来说是正确的。

  「你有没有发觉,那些卓尔战士不太对劲?」芙莉娅突然问。

  「唔?」琼恩微微一怔,他所有的注意力基本都集中在灵吸怪巫妖身上,唯恐他看出破绽,发觉自己的意图,倒是没有太在意那些卓尔们,「怎麽不对劲?」

  「我感觉他们精神状态有些不太正常,」芙莉娅说,「你不觉得他们太听话了麽。」

  琼恩轻轻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他们被控制了──或许没这麽明显,但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影响。」

  「卓尔对魔法的抵抗能力很强的。」

  「那是针对魔法,」芙莉娅提醒,「没有任何记载表明卓尔对灵能也有抵抗能力。」

  琼恩停下脚步,他发觉芙莉娅说得对,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一点。卓尔擅长对抗魔法,所以想同时用魔法影响数量这样多的卓尔是行不通的,总有人能抵御过去。但如果是灵能的话……

  斯兰普虽然是个巫妖,但毕竟还是个灵吸怪。

  「或许吧。」琼恩说。

  一阵打斗声从侧面传来。听声音并不很远,琼恩和芙莉娅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他谨慎地从斗篷内侧抽出法杖,一面取出龙鳞盾,用左手握着,当先朝那个方向走去。芙莉娅同样握紧圣徽。跟在他后面。

  在长廊的尽头,沉默地矗立着一只巨大的蜘蛛塑像,看起来似乎是用某种特殊地石料制成,在黑暗中闪烁着碧玉般的光泽。琼恩和芙莉娅躲在塑像后面,观察着前方大厅里的一场恶战。看起来。是一队叛乱的卓尔战士和几个牧师突然遭遇了,他们自然毫无悬念地立刻拔刀相向,互相攻击。在混战的人群当中,琼恩发现了一个似乎有些眼熟的身影,那是一个牧师。而且显然是其中的领袖。他皱眉想了半天,然后终于回忆过来,那是查丽丝瑞。菲尔伦主母地第五个女儿,她是祭祀学院的教官之一。昨天在菲尔伦宅院,琼恩曾经见过她一面,印象不深,所以一时不曾想起来。

  琼恩不打算立刻插手,他在黑暗中等待着,注意场内的局势变化。

  按照瓜理德斯城的规矩,祭祀学院的首席教官历来都是由第一家族主母兼任。但只是虚衔,并不负责具体事务。现任地次席教官──也就是学院实际的领袖──是迦法,菲尔伦家族的长女,查丽丝瑞也是教官之一。两个时辰前,他们接到消息。那些逃亡者和奴隶们将会发生暴乱。迦法和查丽丝瑞匆忙赶回祭祀学院,将所有的教官和学生们组织起来。全副武装,分发装备和魔杖丶卷轴,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她们并没有料到叛乱者会突袭学院,这超出了牧师们的想像力,或者说,她们太信任学院的魔法防御体系了,以为它是牢不可破的。按照原计划,她们是应该作为一支后备力量,在暴乱发生后视情况投入战场的。

  查丽丝瑞带领着六个学生,正准备前往学院前方地露天平台上集结,没想到半路撞上了一队叛乱者。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迅速而惨烈的战斗爆发了,叛乱者有备而来,而且在人数上有优势,最终他们占了上风。当琼恩和芙莉娅赶到时,地面上已经一片血腥,到处是残破的卓尔尸体,有些还没有断气,正发出痛苦的呻吟,垂死挣扎。牧师们已经只剩下四人,而叛乱者还有七个,从数量上来看,差距已经很悬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场遭遇战很快就会结束。

  卓尔牧师也擅长格斗,而且装备比叛乱者更加精良,如果在平时,在有法术辅助的前提下,她们足以消灭三倍数量的战士,然而现在是特殊时期,牧师们无法直接释放魔法,只能依赖平时储存的魔杖和卷轴。魔杖的劣势在于只能释放单一种类的法术,卷轴的缺陷则是需要阅读,比直接施法效率低很多,而这两样都是致命的。

  查丽丝瑞受伤了,她在施展法术的时候,胳膊上被重重刺了一矛,正好嵌入锁甲的缝隙之中──众所周知,用无数精金环联结缀成地锁甲对抵挡刀剑的砍劈很有效果,却对穿刺类型的攻击起不到多少防御作用。虽然有魔法斗篷的阻隔,矛尖并不曾深入,伤势很轻,但这依旧严重影响了她的动作。由于她穿着镶紫边的黑色祭司袍(这是高阶牧师才允许使用的服饰,证明了她的身份),所以受到格外的「照顾」,至少有三个卓尔战士在围攻她,想将这位教官杀死。相比起来,幸存的三个学生压力要轻一些,她们都出身于望族,在祭祀学院里已经度过了近二十年,即将毕业成为正式的神后祭司,能力不差。

  刀剑碰撞出的火星和绚烂的魔法效果交错在一起,让黑暗的大厅里忽明忽暗。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晰,剧斗让双方都已经精疲力竭。很快,又有几个人倒下了,此时牧师只剩下包括查丽丝瑞在内的两人,叛乱者则还有四个,形势变得更加不利。查丽丝瑞退到墙角,丢下手中的魔杖。从腰间取出一张卷轴快速念诵起来;学生则承担了保护者的角色,她挥舞着蛇首鞭,阻挡着叛乱者的攻击。两个使用巨剑的卓尔战士分左右抢上,抵住了学生,身后另外两个卓尔战士同时举起单手弩,朝正在施法的查丽丝瑞射去。

  箭矢撕裂空气,呼啸着射中了牧师。但被紧裹着身体的魔法斗篷挡了下来。柔韧的布料在一瞬间变得彷佛精钢,将箭矢弹了开去,但卓尔战士紧接着掷出了一枚燃烧弹。查丽丝瑞身上的法术防御起了作用,燃烧弹被无形的气墙弹了开去,在半空中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焰。正好落在一名卓尔战士的头上。这个不幸的家伙大叫着,翻倒在地,瞬间被熊熊烈焰吞噬。

  现在人数是二比三。

  查丽丝瑞终于成功完成了法术,她手中的卷轴在刹那间变成微尘粉末,四散而去。一道耀眼的白光从她掌心发出,目标却并非叛乱者,而是正为她奋力抵御攻击以争取施法时间的学生。一瞬间后。变化发生了,紫色和红色的浓烟从学生的口鼻七窍发出,将她包裹在其中,紧接着开始剧烈变形。她的上半身依旧大体保持着卓尔的形态,只是突然变得浮肿起来,自腰部以下却变成了庞大的黑色蜘蛛,拥有八个粗壮地,毛茸茸的节肢腿。学生低头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清秀地脸庞上露出惊骇至极地表情,然而突然长出的两颗獠牙破坏了原本的美感。正在围攻的三名卓尔战士都抽了口冷气,倒退半步,他们认出了这种怪物。

  「罗丝的诅咒」──蛛化精灵。

  罗丝的尊称是蜘蛛神后,她的教派自然以蜘蛛为圣物。在瓜理德斯城中。伤害蜘蛛或者破坏蜘蛛网都是重罪,会被处以死刑。并且用蛛网将尸体吊起来,挂在城市地高处慢慢腐烂,以此警告其他人。然而并非所有和蜘蛛有关的物体都是神圣的,蛛化精灵就是典型的反例。所有的卓尔都是积极向上,具有强烈地进取心──或者说野心──的生物,他们梦寐以求的人生目标就是除掉前面的障碍,爬到权位的最高端,把其他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对于他们来说,善良丶正义丶友谊丶爱情这些都是属于劣等种族的软弱感情,高贵的卓尔对此不屑一顾。神后罗丝鼓励这种想法,她喜欢看到阴谋丶混乱和背信弃义,这既让她感觉愉悦,同时更是她神力的源泉。为了更好的彰显意志,罗丝会进行一项娱乐:她毫无任何预兆和逻辑可言地在她的子民中挑选某个幸运者,赋予他(或者她)某个危险的试炼。如果成功,那麽会有丰厚的奖赏,但如果失败,则会被降下恶毒的诅咒,成为蛛化精灵。后来,罗丝将这道神术赐予她的高阶牧师,允许她们运用它去惩罚那些不敬神后的敌人。

  瓜理德斯城中,能够使用这道神术的人不少,然而从来没有谁胆敢用它去对付自己的牧师同僚──这是不允许的,除非能确定对方已经丧失神后的恩宠了。

  查丽丝瑞违反了规矩,当然她这麽做也有自己的理由。任何变形法术都是在强行改变对方的身体结构,都会受到抵御和反抗,如果她对强壮的卓尔战士使用这道「蜘蛛诅咒」,很可能会被抵抗掉,不起作用,但用在不曾防备的学生身上,那成功的概率就高得多了。而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被变成蛛化精灵的学生发出凄厉的吼叫,转过头来,似乎想要向查丽丝瑞报仇,然而很快她的意识就被教官控制了。查丽丝瑞在心中呵斥着,命令蛛化精灵去攻击叛乱者,这道命令无法被反抗。蛛化精灵转而面对三个卓尔战士,她将所有的愤怒和怨恨都发泄在他们身上,粗壮的前爪挥舞着,比刀剑的利刃更加锋锐,而且力大无比。转瞬之间,一个卓尔战士的头颅被她削了下来,鲜血从腔中冲出,几乎形成红色的喷泉。查丽丝瑞拣起地上的单手弩,朝其中一人射击,箭矢准确地命中了面部,让他毫无悬念地倒了下去。最后一个叛乱者见势不妙准备逃跑,但已经迟了。牧师捏碎了一枚玉白色吊坠。从中射出七枚透明的飞镖,其中有四枚击空,但剩下三枚全钉在了他的腿上。卓尔战士踉跄摔倒,被蛛化精灵赶上,利爪宛如风车般凶狠地轮番切下,将他的身体剁成了碎块。

  叛乱者被消灭了。

  但战斗并没有结束。

  蛛化精灵缓缓转过身,慢慢朝查丽丝瑞走去。她的眼中闪烁着仇恨地红光,步伐有些僵硬,彷佛要克服无形的阻碍,但依旧坚定。牧师能够暂时控制她变形的蛛化精灵,但没办法一直保持下去。刚才有其他敌人在场。查丽丝瑞可以巧妙地将蛛化精灵的怒火转移到叛乱者身上,但如今他们都已经死光了。当在场人数只剩下两个时(忽略隐藏在暗处的琼恩和芙莉娅),矛盾便开始进一步激化。

  若在平时,正常的程序是牧师对敌人施加诅咒,让他成为蛛化精灵。然后率领卓尔们将他驱逐出城市,任其在危机四伏的野外自生自灭。这是一种荣耀蛛后地仪式,是需要郑重其事大张旗鼓进行的。然而如今查丽丝瑞太匆忙了。她身边甚至没有一个助手。

  一对一,丧失了神术的牧师,并不能保证自己会胜过蛛化精灵。

  查丽丝瑞往后退,她的蛇首鞭在刚才的混战中被击飞了,此时手中除了一副单手弩别无其他,而这显然不是个趁手地武器。她考虑逃跑,卓尔并没有英勇和荣誉的观念,然而她只有两条腿。对方却有八只脚,而且她们同样熟悉学院的地形。就算能成功逃脱,如果让其他牧师发现她居然擅自将学生变成蛛化精灵,那毫无疑问也会留下攻击的借口,影响她的前途。

  只能杀掉这个蛛化精灵。

  「镇静点。厄勒娃,」教官柔声叫着她以前学生地名字。让声音里掺杂进些许的魔力,安抚着,「镇静些,别冲动……」

  蛛化精灵逼近两步。

  「你知道,有些事情是迫不得已,」教官慢慢后退,「如果我不这麽做,我们两个都会死。而现在我们都活着……」

  蛛化精灵回应她的是一阵低沉地嘶吼。

  「别冲动,厄勒娃,这没甚麽大不了,你看,呃,我是说……」查丽丝瑞在脑中快速搜寻着语句,然后她有了主意,「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把你再变回来。」

  蛛化精灵停止逼近,她显然被这句话打动了。

  「施……法……把……我……变回……来!」

  因为变化的缘故,她的口齿变得含糊不清,新长出的两颗獠牙也严重妨碍了说话,但她的意思依旧清楚地表达了出来。查丽丝瑞心中暗喜,「我需要去准备一些材料。」她说,其实是拖延时间,因为她根本就办不到,蛛化精灵不是普通的变形,是神后赐下的诅咒,根本不可能逆转的。

  「现在!」蛛化精灵低吼。

  「好吧,好吧,」查丽丝瑞说,她从腰间口袋里取出一张卷轴,「既然你这麽迫切希望的话……」

  她开始急速地诵读卷轴,那语句冰冷而危险,蕴含着浓烈的杀意,即使是完全不懂卓尔神术的琼恩都听了出来。蛛化精灵愣了一下,紧接着尖叫起来,挥舞着爪子冲上前。

  银色的闪电从牧师的掌中射出,像长矛一样打在蛛化精灵的身上,让她全身麻痹。查丽丝瑞抓紧时机奔跑起来,从蛛化精灵身边越过,丢下单手弩,拣起地上的蛇首鞭。有两个蛇头在此前战斗中削断了,但还剩四颗蛇头,它们发出嘶嘶的兴奋声,欢迎着主人。牧师举起鞭子,重重地打在蛛化精灵的背上,四颗蛇头同时张开利口,咬住敌人,将毒液注入。

  若是常人,被这样的毒液注入,立刻就会气绝身亡,但蛛化精灵在身体改变的同时,也拥有了对毒素的抵抗能力。她颤抖着,感觉火辣辣的热流从背上透入,彷佛火焰一样在身体里冲撞着,焚烧一切。蛛化精灵扭转身体,爪子朝敌人劈下,牧师匆忙拔出蛇首鞭,高举一挡。蛛爪撞上了精金手柄,铿锵声中,蛇首鞭再次被击飞出去。牧师双臂酸麻,往后退开两步。

  蛛化精灵发起冲锋,八只爪子快速移动,整个人彷佛一辆坦克。牧师向侧面跳了起来,避开攻击,她试图再次去拣起蛇首鞭,但蛛化精灵没有给予这个机会。再一次的冲锋,这次蛛化精灵的一只前爪击中了牧师的胸口。魔法斗篷和精金锁甲保护她的身体没有被当场洞穿,但巨大的力量还是让她飞了起来,彷佛腾云驾雾一般越过半个大厅,正撞在琼恩和芙莉娅藏身的那个蜘蛛塑像上,接着重重摔落在地上。蛛化精灵紧接着从口中吐出一道粗如手臂的透明蛛丝,将牧师缠住,用力往回拉扯。

  蛛化精灵刚才那一摔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沉重的塑像都被牧师撞得震动起来,晃晃悠悠往后倒下。琼恩见势不妙,慌忙抓起芙莉娅的胳膊,将她拉扯出来。只是如此一来,他们也就暴露在蛛化精灵的视线之中。琼恩看了眼正在蛛丝中拼命挣扎的牧师,快速转了转念头,举起法杖朝蛛化精灵一指。

  「解离!」

  嗤地一声,绿色射线从杖头发出,正中目标。时间彷佛骤然凝固了一下,紧接着蛛化精灵庞大的身躯纷然崩溃,化作粉末散落。查丽丝瑞得救了,她用力扯开黏在身上的蛛丝,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没有成功。琼恩将法杖交给左手,上前扶起牧师。

  「晚上好,尊敬的菲尔伦小姐,」他关心地问,「您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