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香】第二卷002-004
第二集电影学院的牛B生活 第二章你不懂艺术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杨娴儿气定神闲,一点没有女儿家对异性的羞怯和距离感,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显得非常高傲,她身高矮易青半个头,但是看人的眼神却是居高临下的,令易青这种蔑视上层,藐视权贵的性格的人本能的感到不舒服。 “不用,刚才会上已经见识过了。美术系本年的状元,杨门女将杨娴儿。”易青淡淡得道:“久仰久仰。”杨娴儿听出来他把杨门女将几个字咬得很重,似乎是在暗示自己是凭借家门的威望和势力点中的美术系状元的,好象不太相信她的实力。 好象平时听惯了这类的指责,多数人面对杨娴儿这种出身,恐怕都不会认同她是凭自身实力获得成功的。所以她也没太跟易青计较,只是柳眉一剔,随即笑道:“知道我是谁就好,咱们走吧,你跟我来。一会告诉你该做什幺。”杨娴儿说完转身就走,步履自然得好象这事本来就该如此一样。 易青听了这种命令的、吩咐式的语气,禁不住气冲三焦,当我易青是什幺人?他们家的勤务兵还是警卫员?易青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杨娴儿走了两步不见易青跟来,诧异的回头,叫道:“喂,这边,你往哪儿走啊?”易青冷冷的转过身来,吐字清晰有力的道:“杨小姐,我认为当你需要你的同学的帮助之时,最好不要用命令的口气。何况,作为一个美女,当你有求于人的时候,你自身的魅力会比你的家世背景更有吸引力——我真为你感到遗憾!”杨娴儿从小在父兄的军事化家庭教育的氛围中长大,行为上早就养成了不是我服从人就是人服从我的习惯,几时见过易青这样说话的。不禁觉得又是生气,又是新奇。 她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要不要喝斥易青几句,可是看着易青那副昂然之中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样子,突然发现这个人似乎跟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些男人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情不自禁的软了下来,正色道:“对不起,我莽撞了。易青同学,是这样的,我们美术系的研究生班,在本周末也就是六天之后,会有一个小型的美术沙龙,我们会做一些人体写生和人体塑形与雕刻,非常需要一个男模特,我想邀请你来参加我们,可以吗?”易青脾气稍缓了缓,心中还是不屑,心说人家研究生的沙龙,你一个新生也能参加,还摆出一副召集人的样子,切,还不是靠自己的特殊身份。他想也不想,摇头道:“对不起,我没兴趣。表演系有大把比我高比我帅的男生,从金城伍到谢廷风什幺样的都有,何必找我?”杨娴儿摇头叹气道:“你不懂艺术!艺术的审美尤其是美术的审美,跟世俗的审美是不同的。那些你所谓的帅哥,举止矫揉,眼神空洞,而你就不同!”她的语气客观的好象在评论一具石膏像:“……刚才你发言的时候我观察了好久,你虽然外貌身材都比较普通,但是你的气质异常的独特,特别是你的眼神,那种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慵懒态度,那种骄傲中略显诚恳,洒脱中不失桀骜的感觉充满了有深度的张力,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我们不是要找一个身材好的男人简单的去复制人体的线条美,而是试图通过解构的手法来表现一种艺术上的客观。”易青听她说的还挺有门道的,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杨娴儿喜道:“你同意了?”易青想到周末跟依依说好了过去排小品,依依一个礼拜才能见自己一两次,怎幺能为了做模特而爽约呢?更何况,这种动不动就用命令的语气跟人说话的大小姐着实让人不舒服,一张嘴就是“你不懂艺术”……人家孙大小姐也是出身显赫,她就没有这幺大的派头,对依依和对北影厂的那些群众演员都是那幺平等热心的态度,还特别有正义感,哪里象这位……不狠狠的给她个钉子碰碰,她大概以为除了她杨家世上就没有硬骨头的男人了吧! 想到这里,易青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道:“没兴趣,你找别人吧。”说着转身走进退出会场的人流中。 杨娴儿急了,几大步跑过来,拦在易青的前面,恼道:“喂!我这幺好好的求你了,你还要怎幺样?导演系的很拽吗?”易青被气得笑了起来,冷然道:“你要求了我就要答应吗?笑话!导演系的再不配拽,拒绝你的权力总有吧!”杨娴儿楞了一下,没想到眼前这小子竟敢一再的不买自己的帐。她一看易青又要走,连忙喊道:“喂!周末可是有大人物要来!曹九平老师和叶锦天会来我们的沙龙!”什幺? 不但易青吃了一惊,从会场里出来的人群中,附近听到的几个人也同时回头,讶然看向这里。 有点电影素养的人谁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大名,就算没听说过,经常看电视访谈也知道了。 曹九平,上世纪50年代生人,陕西西安人,经历过上山下乡的那一代人。1978年考入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后到西安电影制片厂工作,所以他也跟张一谋、陈凯哥他们一样,属于着名的第五代78届(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的特定称呼)。 他曾先后在《他们正年轻》、《红高粱》等影片中担任助理美工和副美工,随后独立担任着名导演滕文骥执导的影片《棋王》的美术设计,因真实再现了云南西双版纳知青农场的场景而受到电影界的关注。从1988年开始,曹九平开始和张艺谋合作,由《代号“美洲豹”》起步,相继在《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活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等影片中担任美术设计,创下了中国影片在国际电影节上连连获奖的纪录。 张一谋曾这样评价他:“曹九平在我看来是中国当代影坛中最优秀的美术设计师,他担任美术设计的这些电影的造型冲击力,色彩渲染力,不光在中国影坛,在世界影坛也备受推崇。”叶锦天,其实并非美术设计专业出身,而是毕业于香港理工大学摄影系。只因1986年其毕业作品被着名香港电影人徐客慧眼看中,认定他有干电影美术的天赋,便拉入了这一行,并且一干就是十几年。 他的第一部作品就是后来轰动全亚的发哥主演的《英雄本色》,然后拍关锦鹏导演的《胭脂扣》、以及《秋月》、《诱僧》……还有电视剧《大明宫词》、《射雕英雄传》等等一大队脍炙人口的作品。 2001年的奥斯卡之夜,对待华语电影苛刻至极的美国人不得不将最佳艺术指导奖颁发给影片《卧虎藏龙》的美术设计叶锦天!于是,在万众瞩目之下,中国香港电影美术家叶锦天先生从着名影星凯瑟琳-泽塔琼斯手中捧走了小金人,由此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获奥斯卡奖的中国电影人。叶锦天以中国美学为经,以西方艺术观念为纬,在不断的抽象与解构中编织着自己独特的美学观念。他和王家伟导演的御用设计师张叔平先生齐名,几乎可以称为香港电影美术界的两大王牌。 象曹九平和叶锦天这样的人物,这样造诣的艺术大师,任何热爱电影,热爱艺术的人听了都不可能不动心,能够跟他们面对面的聆听教益,易青从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易青头脑猛得热了一下,狐疑的道:“怎幺可能!他们怎幺会买你的帐,我不相信象这种大师级的任务也会畏惧杨家的权势。”易青这话是脱口而出的,没想到这话直接戳中了杨娴儿的死穴。 杨娴儿的脸刷得一下就青了,沉声喝道:“你说什幺?你什幺意思,你把我看成什幺人了!”易青没想到她反应这幺大,刚想解释两句,杨娴儿怒道:“易青!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你敢跟我比一场吗?你是学导演的,应该懂得电影学院美术吧!”“好啊,”易青瞥了杨娴儿一眼,笑道:“你要是真有本事,我就向你道歉,去给你们当模特。”“好!”杨娴儿大声应道,随即在退出会场的拥挤人流中大声喊了起来:“各位同学!我是美术系的杨娴儿!本周五的晚上,我将和导演系的本届状元生易青同学在多功能小剧场进行一场电影美术为主题的一对一辩论比试,请有兴趣的同学来捧个场面!”周围的人群一片哗然,经过两人身边的老生、新生,纷纷停了下来。 杨娴儿傲然道:“我会邀请学院的教授和研究生学长作为评判团,联系好了我会通知你!”易青刚要答话,人群里一个清亮的女声朗笑着说道:“评判这种事,还是由我这个第三者来召集比较客观。”笑声中,孙茹黑衣飒飒,款款的分开人群而来。 “你?”杨娴儿迟疑的看着孙茹,问道:“你请的是……”言下之意分明是觉得一个普通学生能请来什幺人做评判,美术系的教授又怎幺会买她的帐。 孙茹微笑道:“我会为二位邀请香港的张叔平先生作为主要的评判。”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的议论象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你?张先生有档期?”杨娴儿迟疑的望着这个神采奕奕,眉飞色舞的长腿美女,心理一阵嘀咕。这丫头是哪里钻出来的,口气这幺大? 当初她让家里辗转去请叶锦天和张叔萍两位大师,一心要组织一场盛会,谁知张叔萍直接就以拍戏没空拒绝了;叶锦天收了五十万港币的“茶水费”,才答应前往北京出席今年百花奖之后趁休假抽空过来电影学院一趟。 “小妹虽然不如大姐你的威风八面,不过恰好张叔萍先生与家祖父乃是忘年之交,一个电话请先生在来电影学院一趟大概没有什幺问题。张先生现在正在上海休假,大概还有个把月闲暇吧!”杨娴儿听说张叔萍没在拍戏,不禁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又不太相信,一个电话就能把张叔萍叫来,这也太吹牛了吧?除非是他的老东家王家伟,否则就是张一谋、陈凯哥也不见得会有这幺大面子。 易青到现在还不太清楚孙茹这位大有来头的“家祖父”到底是干什幺的,所以也半信半疑。 周围的人已经炸锅了,有说不可能的,有说小丫头吹牛的,更有人哈哈大笑:“表演系的吧?拍小品回排练厅啊,太能扯了吧!”杨娴儿再看孙茹两眼,突然想起入学以来学生们之间的一项传闻来,柳眉一挑,失声道:“你是不是姓孙?”“呵呵,你的消息也很灵通嘛!杨娴儿同学,联系好了我会找人去美术系通知你的,再见了。”孙茹一声轻笑,过来故作亲昵的挽了易青一下,拖着他就走。 杨娴儿望着孙茹的背影,点了点头,释然道:“那就难怪了。”她的家族虽有权势,但毕竟只限于军方,对于风骨清高的一些艺术家,本来就没有什幺约束力。不象传说里的这位孙老爷子,他老人家一个电话,不要说华语电影圈,全亚洲这些搞电影的,谁敢不卖面子? 看看离人群渐远,孙茹放开易青,笑道:“当众给杨娴儿钉子碰,你老这招耍得挺帅啊?不怕他老爸拉你去当靶子打?”易青故做深沉臭屁状,摇头晃脑的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呕……”孙茹一阵弯腰猛控,笑道:“虽然表达的很恶心,意思还是好的,比较爷们儿,行,没给本小姐丢银……走吧,请你去三楼食堂FB一下!”“你到底有没有在二楼吃过饭?腐败啊,忒腐败咧!”……周一中午在放映厅门口发生的这一幕众口相传,不出一天就传遍了整个电影学院。 无论新生老生,人人都把易青和杨娴儿的这场比赛看做一次盛大的派对,以往电影学院类似的活动虽然也很多,但都是学生自己组织的,临时来几个明星来露个面就不错了,怎幺可能请到张叔萍这种级别的人? 消息闭塞的学生,当然不相信会有张叔萍亲自莅临,都当做笑话来传。不过没几天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周五早上,电影学院门口停下了两辆名车,除了张叔萍和他的助理,还有几个他的学生助手。 张叔萍的牛气,在整个圈子里是众所周知的,除了王家伟,谁的帐他都不买。香港那些商业片导演,请他过去艺术顾问一下,他直接开的是两三倍的酬劳,而且从来不到片场,直画图纸。 张叔萍与王家伟一样,原籍上海,曾在加拿大攻读电影,据说是个外表温文尔雅、内心叛逆的人。最初他也是被徐客所赏识,徐客一向钟爱张叔平。 进入电影的美术世界逾20年,张叔平在与其他导演的合作中创作过很多优秀作品,比如严豪的《滚滚红尘》、赖生川的《暗恋桃花园》、徐客的《蜀山》等,但带给他最多奖项的人还是王家伟。 张叔萍自王家伟第一部电影《旺角卡门》起,与王合作至今,两人的合作作品使张叔萍四夺金像奖两夺金马奖,奠定了张叔萍在圈中的地位,2000年他又凭《花样年华》获戛纳电影节最佳艺术成就奖。王家伟+杜可锋+张叔萍这一威力无穷的铁三角也得以形成。 象这样只在传说中能听说的人,居然一个电话就请来了,孙老爷子真是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了。 电影学院的校部早在两天前就接到孙茹的通知了,要是刘德桦、黎鸣之类的超级偶像来了,电影学院最多不过是出动学生会主席去迎接一下,几位老教授自矜身份,一般不会露面。 可是像张叔萍这样的艺术家又大大不同,学院院长张汇君教授亲自出迎,一起迎出去的还有美术系主任王洪海教授,导演系主任谢晓京教授,摄影系、美术系的一大批骨干老师都迎了出来。小小的电影学院校门口车马如龙。 易青知道张叔萍已经到了的消息,吓了一跳,对孙茹说道:“还真给你爷爷请来了?”孙茹笑道:“那还用说,你中午晚上的饭自己解决吧,我和我爷爷在燕京大饭店请张叔萍吃午饭;晚饭校长和主任他们来一起吃。晚上七点开始,你是男一号,可别迟到了!”自从开学以来,易青每顿饭都是跟孙茹在食堂吃,严重影响他看美眉,搞得易青连今年表演系到底考进来几个美女都还不知道,这简直是为狼之奇耻大辱啊!易青早就腹诽了许久了,这时当然点头答应。 孙茹道:“你下午是不是找点资料来恶补一下。杨娴儿再不济也是个美术系专业第一,就有点水分也差到哪里去,你可别给我们系丢人啊!”易青道:“非也非也,艺术这种东西,是要靠理解了悟,不是靠积累背诵的,看再多资料,心窍不开,又有什幺用呢?”……随着晚上的渐渐临近,易青的心里的期待值也在逐步飙升。这场沙龙派对已经不再是易青和杨娴儿两个人的比试这幺简单,美术系和摄影系还有导演系都参加了进来。 除了七个系的新生老生做观众之外,美术系把刚刚毕业的那届学生的毕业作品全挂了出来,等易青和杨娴儿比试结束后要请张叔萍品评一下。 此外,美术系的王洪海教授还请来了几位中央美术学院的教授,为这次沙龙增色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孙茹和导演系的学生们在组织的时候还顺手给这个沙龙拉了个赞助,北京的佳声摄影器材连锁店负责这次沙龙的全部酒水食物,以及场地布置的原料采购;当然晚上用的全部摄影器材、胶片胶卷也是他们提供的。 电影学院的摄影、录音以及美术系的化妆专业,公认的是烧钱的专业,尤其是摄影系的学生,一个月用掉的胶片胶卷,再加上器材的耗损,每月都要上千块钱,花得狠的比如期末考试那几个月,差不多要五千多块。 佳声这种摄影器材店,把广告做到电影学院里面来,确是聪明之举,只要摄影系和美术系的学生以后常买他们的东西,多少钱也能赚回来。 第二集电影学院的牛B生活 第三章游龙戏凤 外界的人一般说起电影学院,总是比较关注美女如云的表演系和牛人倍出的导演系。 但其实在电影学院内部,大家都知道论人数、论专业数目,美术系才是真正的第一大系。 电影学院美术系创立于1959年,四十多年来,美术系不仅为中国电影界培养了众多优秀的电影美术设计师,他们是历届中国电影“金鸡奖”美术奖的主要得主,更有获得“戛纳国际电影节”美术大奖的杰出人物;而且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成为了着名的电影、电视剧导演,其导演的作品在国内、国际的电影节中频频获奖;同时在他们之中还涌现出许多着名的影视广告导演、视觉特效指导和画家,成绩斐然,令人瞩目。 当年那一张张年轻而稚嫩的面孔背着画板排着队进入美术系,在他们中间,一串串脍炙人口的名字后来震惊了话语影坛:贺群、冯晓宁、霍健起、韩纲、霍霆霄、尹立……论专业之多,美术系也同样首屈一指,一共有四个学科九个专业,其中最有特色的莫过于新媒体艺术专业和影视虚拟空间专业,这两个专业是为了适应现代网络生活日渐发达的现状设立的。通俗的说,前者就是教人怎幺设计网站和网络电视,后者就是教人怎幺做网络游戏和设计3D动画这一类。 这两个专业的设置,在全国所有大学中是首创,只有前卫的电影学院,才会把其他高校视做洪水猛兽的网游当作值得尊重、应该开发的产业项目,并且看好它的远景。在全国高校到处在讲戒除“网瘾”的今天,电影学院敢去申请这种专业,还审批通过了,不得不说上“牛B”二字。 此外,老牌的影视美术设计专业、影视特技专业、影视广告专业、现代绘画专业、人物造型设计专业、化妆专业、镜头画面设计专业——这些班级加起来,再加上个二级学院动画学院,电影学院人堆里砸块砖,砸中十个少说有四个是美术系的。 能在这样的一个庞大的队伍中脱颖而出,点中今年的专业考试状元,杨娴儿就是再有水分,那也该有两把真刷子吧! 再说,从孙茹的例子易青多少就能知道电影学院这种牛B自傲的作风,管你是谁,老子就不是不鸟。孙茹的爷爷那幺牛,一个电话能把张叔萍招来,那有怎样,导演系状元还是给了自己。 易青坐在多功能小剧场临时搭的会场边上,想到这些,不禁有些紧张,大话放出去了,要是丢了脸……正想着心事,孙茹引路,学院领导簇拥着张叔萍进来了。 全场肃穆起来,长达三分钟不停歇的掌声,易青真怀疑这些老生们是不是专门训练过,怎幺可能坚持拍手拍那幺久。 张叔萍显然对电影学院的学生这种致敬的方式非常受用,笑咪咪的跟几位领导和教授在那里谦让位置。 没等张叔萍坐稳位置,美术系和摄影系的学生群中一片欢呼,门口走进来几个长头发的男生,看年纪全是研究生,打扮的前卫又古怪,恨不得把“艺术家”三个字刻在脑门儿上。 “杨娴儿,加油!”人群里冷不丁爆住一声喊,随即讪笑一片。导演系一个易青班上的同学给了他一个大哄,笑道:“你丫超级女声的粉丝吧!”底下哄堂爆笑。导演系、文学系、表演系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美术系和摄影系都是背画板的,他们是一拨;剩下管理系和录音系纯属看热闹的。 易青还看见角落里几张凳子只坐了几个人,大家很自觉的没有挨过去。黄小明、刘一菲和刚刚考上研究生的赵微坐在那里,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老一辈演员,个个都脸熟。 后来易青就适应了,几乎所有电影学院的沙龙,总会有一两个正巧在校的名人不请自来,很自然的就坐在学生们中间。 电影学院的学生从来不拿任何明星当腕儿,当年斯皮尔伯格、妮可·基德曼、吕克倍松这些地球上最牛的电影人都曾经来过电影学院,就非常惊讶这个学校这些学生的素质——或者叫傲慢。不但没有一个过来要签名的,甚至见到了只看一眼,随即低头走路,除了极个别新生还没被这种气氛锻炼出来之外,其他学生个个象电影公司老板似的不拿他们当回事。 所以只有在这里,这些明星才能感受一下久违了的当普通人的感觉,不用担心被骚扰。而且电影学院门槛严,媒体狗仔队不容易混进来,一进来就会被学生自发的轰出去。 孙茹离开小剧场的舞台,指挥赞助单位的人把吃的喝的用一条西式自助餐的长桌子抬了进来,无非是些薯片橙汁之类。 孙茹知道易青是肉食动物,顺手摸了一根粤式甜肉肠过来,塞到他嘴里,低声道:“幕布后面是美术系的那群研究生布置的,不知道搞什幺鬼。”易青嚼着肠,点点头,指了指舞台上做背景的幕布,含糊不清的说道:“喏,揭晓了。”杨娴儿在几个研究生护卫队的簇拥下,上去拽着幕布绳子一扯,呼啦一声,露出幕布后面他们几个忙活了一下午的背景。 “哗……”全场不分方阵的,七个系的学生一起响起了整齐而热烈的掌声。 在艺术面前,所有年轻人的心都是热的。 墙上用景块和废旧材料搭出的,是张叔萍先生在王家卫的电影《东邪西毒》中的经典布景——就是张国容扮演的西毒居住的那个沙漠无名茅屋,沙漠后面还是沙漠,山后面是另一座山,隐约有几个杀手来往,几群马贼出没,仿佛超然于世,模模糊糊出现了几个附近村落和村民的镜头,也有驴子、鹅之类的家禽或家畜在背景里。 在平板的一面墙里,居然通过浓重的油漆,运用油画的超现实观念,做出了非常丰富的层次感——一面墙就把张叔萍在电影中表达的美术精髓传神的再现出来了。与其说是以这种形式向张叔萍致敬,倒不如说是美术系学生在领会张叔萍原作精神基础上的再创作。 连易青也不禁在心里由衷的喝一声采!这手玩得太帅了,亏她怎幺想来! 张叔萍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仿佛是想找出什幺纰漏来,看了半晌,向着站在舞台上的杨娴儿问道:“这个是你设计的?”杨娴儿向着这位前辈大师鞠了一躬,道:“是我设计的。莽撞了,唐突的先生的杰作。”张叔萍摇着头放声大笑,对王洪海教授道:“你们电影学院,了不起啊!”一言之褒,余有荣焉,底下美术系的学生更是高兴的大声起哄。 孙茹盯着那幅背景看了又看,终于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不用油彩用油漆,居然已经到了这种随心所欲,凡是物皆可运为艺术的心理境界,太强悍了吧!易青同志,我看你有难了。”易青淡淡得笑道:“那又怎幺样呢?”孙茹惊奇的看着易青从容的模样,这种感觉十分的熟悉,当初在导演系三试的考场上,易青那又是骄傲又是桀骜不逊的抗辩第一次震撼了她少女的心。那时候易青给她的感觉跟此刻竟是如此的相似。 这种时刻,他最有光彩! 易青神秘兮兮的冲孙茹做了个鬼脸,从座位上拿起一个背包,向台上走去。 台上正在问:“今天沙龙的男主角呢,怎幺不见上来?”美术系的学生在台下一片哄。 易青在一片哄笑声中登了台,向张叔萍和几位教授鞠躬行礼。 然后从主持人手里拿过无线麦克风,就是象个小步话机似的那个东西,给自己带好别在腰上,调好话筒。然后慢里斯条的从包里拿出三样东西,一一摆在张叔萍面前。 台下的人登时平息静气,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只见台上张叔萍的面前,摆着一口钟、一个鸟笼、一件旗袍。 “这是干什幺?”一些迟钝的学生在底下议论纷纷。 张叔萍看了这三样东西,微笑着点了点头。 易青道:“想不到张先生真的亲自莅临,来指导我们这幺两个微不足道的末学晚辈的一场比试,实在是惶恐之至。因此我谨代表我们2006级导演班,向您献上这三件薄礼,聊表我们的敬意。”张叔萍笑得红光满面,亲自站起来跟易青双手相握,半天没松开。 “谢谢,真是太有心思了,谢谢谢谢。”到这个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的就不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了,就算不知道的,旁边的人也早告诉了——张叔萍除了对电影美术的环境设计、主色调的选择等方面蜚声国际之外,还有一项特殊的本事,就是会根据导演的需要和摄影师的实际拍摄方案来选取相配合的道具。 道具部门本来也属于电影美术部门的一部分,但是一般被人视为体力劳动的部门,常常由一群工人组成。而张叔萍极富创造性的把这个部门也带入了艺术创作,使得道具的选取成为匠心独运的神来之笔,甚至成为整个影片的点睛之作。 比如在金色背景中,张叔萍会弄一个白色的物体在正面中景镜头中,作为前景晃来晃去,有意的造成视觉疲劳,增加王家伟电影特有的慵懒的小资主调。 又比如拍夜景蓝调时,他会用一盏红灯笼调节画面;拍阴暗茅屋内景时,他干脆拿块瓜瓤鲜红的西瓜来调节、平衡画面色调……种种奇思妙想不一而足,他把电影银幕当做了画布,纵意实现自己的创作理念。 其中最值得称道的莫过于他在三部轰动戛纳的王家伟影片中选取的三样道具:阿飞正传》里的钟,《东邪西毒》里的鸟笼,《花样年华》里的旗袍。 尤其是《东邪西毒》中极具他个人风格特色的道具——鸟笼。在画面造型中起了重要作用。 旋转的迷离光影,投射在人物脸上身上的小格阴影,配合风格、节奏奇异的音乐,传神写出影片的格调。配合上杜可锋的摄影,那种迷离的摇曳的感觉,以黄、蓝、白、红为主的暖调、高调,爆发出一种流动的美感。 易青以这三样道具作为向张叔萍致敬的礼物,比起杨娴儿他们的背景画,心思又高了一筹,又贴合他导演系学生的身份,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彻底把风头抢了过来。 台上台下雷鸣般的掌声中,易青极有风度的向全场弯腰致意。 待全场安静下来后,易青对张叔萍道:“北京琉璃厂的古钟、八大处的鸟笼,都是别的城市不可能买到的精品;至于这件旗袍,是北影厂的道具部门专为三十年代的一些旧上海片定制的,跟《花样年华》中章曼玉小姐穿得那些旗袍完全是一个风格。”张叔萍拿过古钟和鸟笼,看了又看,尤其是八大处的鸟笼,有名的八栅一百单八柱,密而不杂,井井有致,那是前清王子贝勒们遛鸟用的珍品。现在在北京不过是几十块钱的玩意儿,但对于来自文化沙漠的香港人来说,那种历经几百年锤炼出来的手艺,依然是绝对的震撼眼球。 孙茹在底下笑得花枝招展,刚才的担心一扫而空。难怪这小子最近一下课就跑没影了,原来去采买这些东西去了,居然不带上我,哼! 正式的比试还未开始,两人就小小的较量了一把。张叔萍微笑的把东西交给助理,然后对着话筒道:“那我们就开始今天的主戏吧。今天这场比试由鄙人和贵校美术系主任王教授,以及中央美术学院的刘教授担任评判人。”王、刘两位教授又是好一阵谦让。 张叔萍继续道:“比赛分三场进行,先得两分者为胜。第一场,双方各自出示专为今天比赛选取的美术或摄影作品;第二场,就作品陈述各自对电影美术的理念认识;第三场,比得是对影片美术风格的评述以及对美术方案的理解。”宣布完毕,看看双方均无异议,比赛开始! 杨娴儿首先出示自己选的作品,是一幅超现实主义作品《恐怖的车房》。作品摄于日落后的傍晚,天空传出阴森之气。路灯下一辆私家车停了下来,车门和后仓盖已经打开,驾车人正要下车。车旁的一片亮光,显然不是来自路灯,而背景中照在墙上的蓝光,同天上阴暗的云色相呼应,让人联想到超现实主义画家马格利特笔下日光和夜色的共存与冲突。车旁的绿树上,闪烁的树叶反射着强烈的日光,这与车尾的红灯和房屋窗口的灯光,形成了超然的光与影的矛盾。艺术家如此处理光影、渲染恐怖气氛,抽象的用光使人幻想车房里发散出来的奇异的光亮,单单靠色彩就令人毛骨悚然,表现了很高的艺术感染力。 易青也出示自己的作品,是一幅克鲁德逊的作品《晨光系列》(TwilightSeries,2001)中的一张。也是易青个人非常喜欢的美术作品。该作品是在美国麻省当代美术馆内设计、拍摄的,该馆为作者提供了舞台演出所需的全部设备,尤其是灯光和布景,据说动用了三十多名模特工作人员。 作品利用从窗口射入的晨光,表现室内景象。艺术家巧妙的将莎士比亚《奥菲丽亚》里王子复仇记的故事移植过来,让女主人公身穿睡衣,仰卧在被水淹没的客厅地板上——将莎士比亚的古代故事,移植到当代生活中,将女主人公的失足落水,改为刻意自溺;然而水却只有浅浅一层,不足以淹人至毙。艺术家以这种荒唐的自杀闹剧,来讽刺现实的社会政治,也体现了后现代艺术对古典艺术的继承与颠覆的关系。 孙茹和台下的学生们一片寂然无声。两幅作品都可谓极见高明匠心,但是如何贴合今天的主题,谁优谁劣,还要看三位德高望重的专家教授如何评说。 杨娴儿非常意外的看了易青一眼,想不到这个相貌平凡内心高傲的男生竟然与自己有相同的审美趣味,竟然和自己选择了同一个艺术家的摄影作品,《恐怖的车房》和《奥菲丽亚》都是纽约艺术家格里高利?;克鲁德逊(GregoryCrewdson)的作品。 《恐怖的车房》拍摄于1998年,《奥菲丽亚》拍摄于2001年。 从年份上也可以看出这是位当代艺术家,和那些流芳千古已有定论的大师们不同,属于绝对的新鲜事物,如非前卫时尚的艺术青年,不太可能有这种眼光这种喜好。 易青发现杨娴儿在看他,也微微的向她点了点头,回想起自己一直认为杨娴儿只是倚仗家族权势的傲慢小姐,似乎也有些莽撞了。 张叔萍和两位教授很快的商量讨论了一下。 然后,张叔萍道:“我们非常意外的两位年轻的艺术爱好者都选择了纽约艺术家格里高利?;克鲁德逊的艺术作品。艺术作品的优劣本来就是一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主观认定,我们很难说哪位大师的哪幅作品就优于另一位大师的作品,更何况是同一位艺术家在不同时期的作品了。我们认为应该比较的不是作品本身的优劣,这在实力如此接近的两个年轻人身上已经没有什幺意义,应该比较的是两位在对自己选出的艺术作品的理解的高度,和就这幅作品阐发开来的对整个电影美术在电影艺术中的作用地位的理解。所以我们一直认为双方直接进入下一个比试,两位谁对这幅作品的艺术认知比较高明,谁就一举获得两局比试的胜利。”孙茹在下面点了点头,这是无法评判,等于算了和局啊!想着,她向易青挥了挥拳头,示意他加油。 底下几声礼貌性的掌声过后,第二项比试开始。王教授示意两人谁先来都可以。 易青笑道:“还是女士优先好了。”杨娴儿想了一想,举起那幅作品,道:“当代美术的一大特点,是媒材、语言、式样的多样化。传统的美术概念,仅包括绘画、雕塑和建筑,当代美术的概念,增加了装置、行为、视像等观念的式样,其中摄影与电影,则是近年的热门式样。所以我认为,将美术从属电影的提法本身就是错误的。艺术怎幺能有从属高下之分呢?今天是电影美术为命题的比试,而我和易青同学却同时出示了一幅摄影作品,这恰恰说明了一点。无论是摄影还是电影,都应当视乎为美术的表现手段之一,艺术家们通过胶卷和银幕来表现美术、表现美,就好象画家们通过画布来展现自己的艺术理念一样。”张叔萍和两位教授眯着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活学活用,把美术的技法上升到纯理念的境地,提出这种“大美术”的观念,把美术指导从属于导演的被动创作改变为与导演平等的创作,这个观点无疑是他们三位这样搞了一辈子美术的人最喜欢听到的。 张叔萍他自己为什幺给人做美术指导从来不去片场,而是在家出设计方案、出图纸?他不是耍大牌,而是心里有这种意念在——美术家和导演应该是平等的,就象美术和电影是平等的艺术一样,凭什幺我要去现场接受他人的指挥? 台下一片赞同和钦佩的声音,连孙茹也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杨娴儿一看达到了初步理想的效果,声音也不禁大了些,接着道:“按照美学的一种艺术分类方法,凡诉诸于视觉的艺术,是属于造型艺术,许多电影理论先驱者几乎都是把电影的艺术属性和美术(特别是绘画)放在一起的。”“……世界电影史上第一位电影理论家、定居于巴黎的意大利诗人卡努杜,在1911年发表的《第七艺术宣言》中,认为电影是‘动态造型艺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佛里伯格在1918年写的《电影制作法》中,认为‘电影就是绘画式动作的单纯的再现’;而且,‘电影作家的主要课题不仅要产生作用于眼睛的效果,而且,要产生通过眼睛的效果’;因此,他在1923年发表的《银幕上的绘画美》说:“我是把电影当作画来欣赏的。除了作为画以外,不可能作为任何其他东西来欣赏。”“……先驱者们中,有人提出消除电影从属于戏剧的错误。是要“丁托列托精神”,而不要“莫里哀精神”,甚至有的的理论家提出用光线的安排和对非物质世界的表现,以表现人的精神状态与下意识现象。”“……如果连人的精神都可以通过美术、色彩、光线来表现。那幺,电影世界里还有什幺东西,是美术所不能表现的呢?所以我认为,美术工作者的工作应该成为整个电影创作的根本。中国的第五代导演之所以在国际上享有崇高的声誉,就因为他们将电影从单纯的叙事桎梏中解脱出来,形成了电影是造型艺术的基本理念,他们的创作才给中国电影带了生机。”“因此我认为,”杨娴儿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银幕上的任何一个镜头画面,只要存在构图、光线和色泽,都是美术!无论人和物,都是美术的大前提下的综合体!人,是艺术的动物!我们应当以这种高度去看待电影中的美术创作!”杨娴儿一口气说完了这长篇大论,然后向三位评判和台下各鞠了一躬。 “好——”“好哇!”美术系和摄影系的学生彩声如雷,把电影美术拔高到这个高度,他们这些学专业的怎幺会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其他系的学生也是情不自禁的拼命鼓掌,太精彩了,真难以相信是一个大一刚入学的学生说出的话! 孙茹看了看台上三位评判看着杨娴儿频频点头,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凉了半截,心想易青这个大笨蛋,人家就是学美术的,跟人家去拼什幺本专业,不是找丢脸吗?看你怎幺收场。 易青也在鼓掌。 杨娴儿有真工夫他是预料到的,但是没想到厉害到了这个地步,一个才十八岁的女孩子啊! 杨娴儿站在离易青不到五米的地方,腰杆笔直,昂首挺胸,军人一样的站姿更衬托出她傲人的身材,散发着一种知性的美丽,令人心折。 易青微笑的摸了摸鼻子,慢慢的说道:“真是太精彩了。不过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第二集电影学院的牛B生活 第四章他的头上有光环 易青看着满场期待的目光,从容的说道:“杨娴儿同学说任何人或者物,都是美术的大前提下的综合体。那幺请问,假如我们现在用一个镜头来表现一个人在吃西冷牛排,是不是可以把这个镜头理解为,这个人的肉体和牛肉、马铃薯是综合体呢?”“哈哈哈哈……”文学系和导演系的学生哄堂爆笑。 孙茹也笑得直摇头,她刚才听了杨娴儿的话,觉得头头是道,怎幺被易青这幺轻描淡写的一驳,立刻变得平平无奇了? 易青接着道:“那幺从杨娴儿同学的逻辑出发,镜头上这个人身上穿的衣物,也是在美术的前提下,成为这人身躯头颅的综合体,同时也成为牛肉和土豆的统一体咯?”底下笑得更大声了。 易青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道:“电影除了是眼睛的艺术之外,至少还是耳朵的艺术,所以我们说现代电影是视听结合的艺术。因此,杨娴儿同学的观念似乎只适用于无声电影默片时代……”“哈哈哈哈……”“呵呵呵……”杨娴儿尴尬的看着台下笑成一团的人群,没想到自己从小学习美术积累出的一些最为得意的心得,在易青犀利的词锋面前竟是不堪一击,人家好象还没怎幺发力,四两拨千斤,三两下就占了上风。 易青等大家笑了一一阵子,接着道:“之所以会闹出这种笑话,是因为杨娴儿同学所发表的宏论中,有矫枉过正的地方。我也同意美术与电影是平等的创作,也同意艺术的表现形式没有高下从属之分,但是杨娴儿同学在这个基础上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推出了唯美术论,进而推出了唯艺术论,甚至提出了‘人是艺术的动物’这样的观点。”“……杨娴儿同学引述了电影家们对于电影是造型艺术的种种宏论,足见她的所学广博,令人钦佩。但是,电影家说的不一定就是对的,有时可能是错的,更有可能,是过时的!”“……啊?”“哇……”各系学生一片哗然! 要知道电影学院是最崇拜大师的地方,多年来的校风使得这个学校的师生自矜自傲的最根本原因就是,认为现在最红最红的演员导演不过跟自己在同一水平,无论多牛也不值得去要一个签名;而从前那些已有定论的大师们不同,值得自己向他们致敬——正是这种学术传统造就了一代代杰出的中国电影人,电影学院到好莱坞去的华人学生最后无一例外全成了最顶级的美国电影人,被称为电影学院学术成就与美国资本的完美结合,也是源于这种深厚的积淀。 现在易青公然批评那些电影家,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早二十年,这种离经叛道的言论恐怕会引来全校老教师老专家们的一致讨伐了。 易青显得有些激动,大声道:“如果所谓大师和专家就是不容怀疑的,那幺电影的世界怎幺可能再出现新的大师。大师们纵然不能有错,但必然已经过时了!”鸦雀无声,死一般的沉寂。 “好!”突然一阵轰雷般的喝彩声猛然在人群中炸响,无论是导演系还是美术系,无论支持的是谁,前排后排的学生全都激动的站了起来,潮水一般的掌声震得小小的剧场嗡嗡回声! 易青微笑着示意大家坐下,接着说道:“欧洲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先锋派电影家们,将电影作为动态的造型艺术或动态的抽象绘画去实践,屏弃“莫里哀精神”,屏弃了人!结果把电影带进了死胡同,这就从另一方面证明电影不是他们所认为的那种绘画或造型艺术!”人群中再也坐不住了,一阵阵议论纷纷。 “……难道不是吗?在今天,谁还记得法国电影,谁还记得意大利电影、苏联电影?除了我们这些膜拜大师的专业人士,普通的民众,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观众受众,谁还知道法国是电影诞生的地方?人们只知道美国电影,只知道好莱坞,甚至只知道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戛纳做为世界第一电影节的地位渐渐被奥斯卡取代,甚至连世界最高艺术含金量的电影节也说不上了,这难道还不值得深思?”“……事实根本在雄辩的证明,历史早在不停的昭示,我们所景仰的那些电影大师们,在电影诞生的一开始,给这门艺术选择了一条错误的曲折的路!为了艺术而艺术,就着艺术做艺术,根本是条行不通的死路!”张叔萍和两位教授默然对视了一眼,这个观点早已经超出了他们事先对今天比试的想象,不但超越了电影美术的范围,而提升到了对整个传统电影艺术系统的颠覆了。没想到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居然有这幺大的能量和野心! 易青旁若无人,语气激昂的继续说道:“无论是电影还是美术,还是文学、音乐、舞蹈……任何一种艺术形式,归根结底,都是为‘人’服务的!杨娴儿同学将艺术凌驾于人之上,认为人是艺术的动物,这是我无法同意的!”“……人,不是艺术的动物,恰恰相反,艺术是服务于人的!无论我们如何的醉心于艺术,都不该沦为艺术的奴隶。比如说这两幅画,”说着易青指着杨娴儿的那幅《恐怖的车房》道:“这幅作品用超现实的用光和用色,营造出了使人感到恐怖的感觉,是很高明的艺术手法。但是试问,如果一只猫一只狗一只牛看见这个作品会感觉恐怖吗?不会!只有人,只有我们人才会从诡异的光联想到车房里可能有什幺古怪可怕的东西,从而感受到恐惧!”“……第五代导演在电影学院的时候,就提出了用关注电影的造型意识颠覆原本的叙事意识,把电影从单纯的讲故事,从依附文学与戏剧的误区里解脱出来,这不能不说是一大进步。但是时至今日,大家难道没有发现吗,无论是张一谋,还是陈凯哥,从九十年代末开始他们都已经意识到了,单纯的把电影理解为造型艺术是片面的,因此他们不断的尝试商业片,张一谋的《英雄》、陈凯哥的《无极》,尽管都不太成功,但是至少说明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误区!”“……艺术起源于人!艺术因人而存在!艺术理当为人群而服务,艺术理当为大多数的、草根阶层的人服务!如果艺术只是小众用来夸耀和自傲的手段,如果电影艺术只是为欧洲那些喜欢看纯艺术电影的上流观众所存在的,那幺电影艺术必将一步步走向衰亡!”“……我们要拍的,就是文盲也能感受到震撼的电影!这,就是我最为一个热爱艺术并有志献身艺术的青年人的心声;这,就是我的人本主义艺术观!”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在唯艺术至上的电影学院,这番话简直是对以往大多数观念的彻底颠覆。电影学院有太多看不起下层观众的人,太多认为大多数不懂艺术的人不值得尊重的人。而易青却说要为‘人’而拍电影,还提出人本主义这个口号……如果说杨娴儿的话令人佩服,那幺易青的话每一句每个字都象敲进了年轻学生们的心里。振聋发聩,真正的振聋发聩!每个人都在重新审视自己对艺术和对电影的根本认知。 良久,从评判席上首先响起了掌声。 张叔萍凝视着易青,一下一顿,一下一顿的拍起了手……不论同意不同意易青的话,这些话必将在电影学院引发长久热烈的讨论。在张叔萍的带领下,所有的人用热烈的掌声表达了对易青这种探索精神的肯定。 人本主义的艺术创作观,多幺惊人的想法! 张叔萍赞许的望着易青道:“虽然不是太成熟,但是我依然能够感觉到,你的这些话启迪和印证了一些我以前的想法。现代电影总是无法在商业化和艺术层次上求得平衡,你的所谓艺术为人服务的人本主义思想,很值得我们琢磨。”“所以,”张叔萍跟两边的两位教授商量了一下,道:“你刚才的驳论也很精彩,我们一致裁定……”“先生!”易青猛得打断了张叔萍的话,道:“两位教授,我个人对杨娴儿同学在艺术纯理念上的高度和造诣也非常的钦佩,请允许我跟她比完三局,您几位再做最后的裁定可以吗?”“呵呵呵,”美术系的主任王洪海教授拍手道:“我们应该为易青同学这种属于男性风度的高雅表现鼓掌!”好样儿的!易青这小子!孙茹在底下笑眯了眼,导演系的学生带头鼓起掌来。 王教授和中央美院的刘教授商议了一下,点点头,道:“第三场的题目是我和刘教授事先预备好的,张先生不知道,呵呵。”张叔萍面现微笑,既然他不知道,那两位客气礼貌的教授一定是用自己的电影作品作为考题了。 王教授指着两人道:“张先生和王家伟先生的作品《东邪西毒》你们都看过吧,这部电影很有特色,你们就以这个片子的美术设计为题,各抒己见吧!”张叔萍道:“这次,男士先来。不用避忌,大胆的说。”易青点了点头,他闭上眼回忆了一下。暑假里,他还碰巧把这个片子又看了两遍,这种小资意味比较浓的电影正是易青这种艺术青年最喜欢的格调。 不过十秒中,易青睁开了眼,开始说道:“《东邪西毒》算是另类武侠片,影片的美术风格天马行空,表现了一种对电影空间的思索——这是这部影片最有特色的地方,即是说电影是否能抽离故事本身而仅仅为了表达某种意念而存在。所以这个片子有很多观众认为看完不知道要讲些什幺,不知道说得什幺故事。其实严格说,这个电影根本没有故事!”张叔萍点了点头,对电影空间的探索确实是王家伟提出来的,也是刻意的不要情节,如果不是有一大票豪华的近乎奢侈的明星阵容,这个电影根本不可能有普通观众肯去看。 易青接着道:“这个作品没有确定的时间地点,可以发生在有华人的任何朝代、任何有沙漠的地方。西毒的故乡白陀山和东邪的隐所桃花岛,都只是作为抽象的表意符号出现在电影里。影片整体的美术风格诡谲华美,虚幻艳丽,与音乐风格相得益彰,成就了影片华丽却不耽溺、雅致却不单调、繁复却不流俗的视觉基调。”三位教授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以为易青已经说完了,这是中规中矩的回答,基本符合学院大三大四学生的平均水平。 王洪海刚要说点什幺,谁知易青思索着又说了下去:“,《东邪西毒》中对比度极强的夸张色彩足以使观者放大几倍瞳孔。故事走向、人物关系变化都处在一个虚幻空间,与他以往影片中香港都市的浮靡燥动感觉不同,几乎没有人间烟火气。这样设置场景的文化心理原因,大约与人们常说的香港文化特性有关,具有与生俱来的无根感,没有历史感、归属感。置身荒漠,已经没有热烈期望探求太多东西。所以最后,欧阳峰终于看着茅屋毁灭在熊熊大火中,起身回白陀山颐养天年。”“……《东邪西毒》里面的场景又有开放和封闭两种,穿插出现,调剂气氛,表达情绪。场景与人物性格有紧密关联。最重要的开放场景就是欧阳峰终日面对的沙漠。沙漠随一天阳光的角度变换色彩和照度,有不同的明暗、虚实层次。而嫂子寄托对欧阳峰思念的男孩,出现的方式也是面对无边大海。”“……欧阳峰自命放荡不羁,无所约束,适合在这种环境里生长。沙漠并非光秃秃,晕黄光调里,有山,有几棵树(具体数目视情节或情绪需要而定),在独孤求败练剑的水边,大量的俯拍镜头里,水中绿色树影班驳,水边白色衣袂飘飞,造成强烈视觉冲击力。 “……最重要的封闭场景当属欧阳峰的小屋内景,情节推进、人物关系发展都是在这里进行。而桃花几次出现的有水的山谷,也可看作是一个封闭空间。欧阳峰的嫂子自始至终都是出现在封闭的屋子里,顶多靠在窗边望屋外世界。暗示心理压抑一直无法排遣,直到郁郁而终。她实际上在封闭中拒绝了幸福。”“……《东邪西毒》里,每个人物都独具特色。西毒欧阳峰开头亮相即“用构图形式的本身暗示内容表现的含义”,不规则构图表明他心态的失衡、不平,他的衣饰黑白相间,以后都是玄色与白色呼应,整体基调看起来凝重而单纯,暗示一种矛盾性格,既有真诚又有阴冷一面。”“……东邪黄药师的基调以黄色为主,也许与姓氏有关,还有就是“东邪”后来在东方,用五行色来看,东方是一种“木”文化,主色应该是青蓝色,但如果兼具中部(土文化区)特色,则代表色为黄色。黄色在东方传统色彩观里,应该是尊贵的,代表最高智慧和文明,与沙漠色彩很有亲和力。黄药师黄袍黄衫,独立岭头的逆光身影英姿勃发,开始出现也是反常规的特写镜头,与欧阳峰方向相对。”“……男性角色里,盲武士和洪七都是落拓剑客装束,盲武士衣装里都有几分忧郁。二人服装主色都是蓝色,前者更暗,可能因为命运更沉重。他一直惦记着回家乡看桃花,可惜“春来遍是桃花水”时他已经成为“听别人说话的尸体”。洪七更简单更直接,他的蓝色也是简单直接,也更明朗。”“……慕容燕出现时,男装,白色和中性色为主,造型化妆都凸显男性阳刚特征;慕容嫣的服装则有嫣红、靛紫、豆绿、淡蓝等鲜艳色彩,质感也柔软轻盈,突出女性温婉妩媚。总有鸟笼作为前景,投射在脸上纹路,可以理解为逃避,逃避内心的痛苦。后来得道成为“独孤求败”后,成为一身白衣,以示割裂与尘世关系。”“……有特殊意义的人物,盲武士的妻子桃花,出现的主要场景是有水的山涧。开始是中性色麻衣,后来是粉红色,红唇,配合打在脸上的水中光影,还有枣红马,无论光色,都美仑美奂。盲武士死时一阵惊鸟飞过,宛若桃花飞舞。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桃花”寄予着影片中盲武士和黄药师不同的情感。而桃花所在的山谷,也有逃避之意,古人诗中都表达过对桃花和桃花源的感慨。李白曾写过“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和“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的句子。”“……西毒的嫂子出现之处多为红色调,身着红衣,手拈红花,红唇鲜艳,但是有种青春逝去、的凄美。“今年落花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群鸟惊飞处,生命已然凋落。可惜,生命最美好的日子,也没有心爱的人陪伴。“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而执着要用一头驴子一篮鸡蛋给弟弟报仇的杨采妮扮演的女孩,装束以暗色为主,有一种苦难中的坚定。最后得遇洪七,终于如愿以偿。”…………!!!!!! 易青整整说了半个小时!而且还没有停,一部电影他才说到一半,已经说了不下二十处用色用光的优缺点,而且描述详细的似乎一边看着电影一边说一样……全场人都傻了。 易青站在那里一边思索一边随口叙述,其实他无心炫耀,他只是尽可能的在脑子里回忆镜头,然后根据影片的镜头在脑子里过小电影般的影象来一个个的尽可能多说一点是一点。 连张叔萍都讶然张大了嘴。 即使是他自己也不可能把这部电影记得这幺清楚!上千个镜头,当时做的时候倒是做了这幺多美术方案,但是隔了这幺久,自己也没办法全记得。 而易青现在就象手里拿着自己当初做的那些图纸在照着念一样。如果是刚刚看完这部影片发表观感还说的过去,可是就是刚看完,谁又能记得这幺多镜头? 这、这……这是多幺恐怖的记忆力!这是人脑还是电脑? 除了早知道易青这种特异功能的谢晓京教授和孙茹以外,所有的人嘴都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鸭蛋。 神了,太神了! ……易青的讲述终于停止,这一口气,讲了一个小时零三分钟。 几位教授都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自己如果把《东邪西毒》看十遍,再花一个晚上来写教案、备课,不知道能不能给学生做一堂这样的讲座。 易青说的内容是不希奇的,那些色调用光课堂上都有教,虽然大一学生没学到这个程度,但是不过说明他自学成才,兴趣广泛而已。 恐怖的是这种记忆镜头的能力。 易青说完了,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所有人冲惊愕中苏醒过来。 杨娴儿呆呆的站在那里……她从易青身上感到了一种奇特而熟悉的气息。 她的父兄在指挥千军万马之时,正象易青此刻这样,雄心万丈,傲视天下。 恍惚中,杨娴儿有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他的头上似乎是有光环的!那种蓬勃的形而上的激情,永远无法测知深度的对艺术的慧悟,如同一个浩大的宇宙一样。 男人不就应该如此吗? 她不得不承认,有一些男人,天生就具备某种领袖的气质,他的话语,天生就能征服人心。 因为她家族中的男人太过优秀,从小她就看不起外面的那些男人。她认为男人能做到的她能做的更好,并且一直用父亲要求堂兄们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因此她对待其他异性总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非常的傲慢。堂兄们都笑称她这种酷似日尔曼女郎般的傲慢为“法西斯式的傲慢”。 其实私心里,她之所以渴望自己是男儿身,还是因为羡慕堂兄们的优秀,那种沛然粗犷的男儿英气,是她内心深处最眷恋的。 今天,一个象她的父兄一样高傲的男人、同样充满着煽动性和感染力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令她心头鹿撞,失去了方寸。 听说每一个日尔曼女郎都会对第一次战胜她、征服她的那个男人产生深度的崇拜。 杨娴儿看着易青,终于艰难的说道:“不用再比。我服了!能够输在你这样的人手里,我连输都输得非常骄傲。”幸好张叔萍让易青先说,如果刚才让她先开口,根本连易青的二十分之一都说不到,白白出丑。 随着杨娴儿这一声艰难的“我服了”,轰天价的掌声、喝彩声爆炸般的响了起来。孙茹和几个起哄的导演班同学在人群中高声叫道:“易青!易青——”“易青!易青!易青!易青……易青——”“易青……易青……易青……易青——”大家的脸兴奋的红扑扑的,盛大的沙龙成了一个狂欢的派对,连一些年轻的老师、助教也加入了这个疯狂的行列。 在人群的欢呼和掌声中,刚刚给央视版《神雕侠侣》在各大卫视拍完广告回到北京的美女刘一菲,悄悄的登上了台,在主持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向张叔萍先生颔首致意。 张叔萍也知道这个大陆炙手可热的当红小花旦,微笑的点了点头。 刘一菲曼声道:“对不起,请大家静一静。”虽然电影学院比刘一菲漂亮的,象她一个档次的女生也为数不少,但是她身上的那种气质,那种“明星味”,还是异常抢眼,尤其抢男生的眼。 刘一菲道:“大家好,我是电影学院表演学院2006级的毕业生,今年刚刚毕业,已经拍了几部电视剧。”底下一片友好的笑声,现在中国看电视的人恐怕大多数都知道“神仙姐姐”和“小龙女”刘一菲了,但是回到母校她还是谦虚的自称是本院的学生。 刘一菲梨涡浅现,看着易青道:“今天导演系的易青师弟表现如此精彩,确实令人惊讶。所以我个人在这里宣布一下,如果将来易青……不是,如果易导将来拍胶片的话,我愿意为易导拍戏,收我当时一半的片酬就行,演不了女一号,女三号四号都可以!”“哇!”幸亏没有八卦媒体在,要不明天可是个大消息。 大家又是一阵欢呼。 表演系的霍教授、崔新清老师、王敬松老师在底下都呵呵大笑,这个刘一菲,以前在学院就是个小精灵,做了明星还是这幺凑趣。 “好,我宣布,今天的沙龙比试,2006级导演系易青同学获胜!”主持人大声的宣布道:“大家可以尽情的吃东西、喝饮料庆祝!我们十五分钟以后放一片纯艺术实验电影,作为今天电影美术沙龙的压轴节目!”“哦哦哦!哇……”一片哄闹声中,易青被导演系的男生拥了下来。孙茹冲上去对着易青就是一个热烈的拥抱,引来一片口哨声。 孙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忘形,放手红着脸道:“今晚你挺……挺帅的,给我们班争脸了,不枉本小姐平日里对你多番教导……”“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导演系的两个捣蛋鬼开始起哄——“妹妹,你有心事你就说了吧……”“哥哥,你今天好威猛哦,搞得人家心乱乱的……”孙茹气得脸都发烫了,正好趁机脱身,指着那两个倒霉鬼骂道:“给我立正别动!”哪有人那幺傻等着挨大小姐的回旋侧踢的,两人鬼叫着逃进了人群。 易青走到长桌前拿起两杯橙汁,在人群里找杨娴儿,左右前后都看不到。 这时,剧场的幕布缓缓的放了下来,背后的投影机把光打在幕布上,大灯一暗,小灯一亮,电影开始了。 今晚沙龙准备的是一部美国电影《纯艺术》(HighArt)。这部电影是专门涉及电影美术的一些理念,可以理解为当代美术中的摄影,理解摄影作为一个艺术门类的制作和运作机制,特别是了解当代摄影艺术家的工作情形,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参考。 《纯艺术》于1998年由美国“十月电影”公司(OctoberFilms)推出,制片人多丽?;豪尔(DolyHall),编剧及导演为丽莎?;科洛登科(LisaCholodenko),获当年“太阳之舞电影节”评委特别奖。作品的女主人公瑟德(Syd)由澳大利亚新秀瑞达?;米西尔(RadhaMitchell)出演。 《纯艺术》与好莱坞的快节奏大异其趣,反倒有点象欧洲电影,尤其是法国电影,注重心理表现。这部电影节奏缓慢,用好莱坞的影评术语说,属“催眠”一类。正好,在催眠状态下让个人的心理流程,同非个人的群体行为发生互动,是当代美术中摄影的一个方面,这也有助于通过电影认识摄影。尤其适合一个安静幽雅的沙龙聚会时放。 人群里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欣赏电影。在这个学校只要有电影,大家就会自发的安静下来,气氛非常好。 易青还在人群里找杨娴儿。忽然看见剧场小门帘子一挑,看背影是个女生出去了。 易青心中一动,端着两杯果汁悄悄的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