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第七章:东窗事发
朱传宗整顿吏治,戮杀了一批贪官,使朝廷风气一时大变,官员们人人自危,不敢过分贪污;他又举荐贤良,明宗对他所奏,一概准许。虽然身为刑部尚书,比庞来孝要低上一个等级,可是皇上对他这样恩宠,威名反在庞来孝之上,俨然是天下第一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了。
朱传宗年纪轻轻,嫉恶如仇,而且位高权重,一些刚正的官员自然聚拢在他身边,即使那些内心忌恨他的人,见了这样的形势,也前来攀附,如此一来,朱传宗就算不想拉帮结伙,可是渐渐也聚集了一批得力的干将。
庞来孝原来以为李毅衡一死,日后便是他的天下了,哪知道凭空冒出来个朱传宗,几年光景竟然升官这样快,而且见媚妃对他宠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对他越来越是冷淡,心中更是忌恨。
原本庞来孝搜刮天下奇石,投其所好,讨好媚妃,两人又互相利用,关系非常融洽。可是有一次庞来孝找到天下奇石「如画江山」,是一块墨绿石自然天成的水墨江山画,极其珍贵,价值连城。媚妃看了之后,爱不释手,目不转睛地欣赏,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宫女通报朱传宗前来拜见,她欣喜之下,立刻丢了石头,去迎接朱传宗。这下令庞来孝彻底死了巴结媚妃,和朱传宗争夺媚妃宠爱之心,媚妃连石头都不爱了,竟然被他所迷,可见再怎么巴结她,也是无用。
对于媚妃的变化,庞来孝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花了大把的银子,在皇宫中布满了眼线,探听到实情,原来朱传宗是个假太监,和媚妃私通,媚妃陷入情网,自然对他非同一般。
庞来孝开始听了还不敢确定,直到有个手下,打听到朱家的一个同宗朱大龙,一向花天酒地,图谋朱家的财产,因此想尽办法收买了朱大龙,从他嘴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这才真相大白。权衡之下,决定除掉朱传宗这个眼中钉,揭穿两人私通的消息,至于媚妃只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女人而已,如今不能帮他了,自然也就不吝惜了。
庞来孝包藏祸心,处心积虑,表面上却处处显示出清正廉明,兢兢业业的做事,外面的百姓和一些官员不明真相,都对他赞颂有加,朝野都对如今的两个刚正大臣庞来孝和朱传宗赞颂起来,以为大梁有他们这样的栋梁,是国家之福,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
庞来孝一面收买人心,一面暗中算计朱传宗。这一天,他花了大钱收买,安插在宫中的眼线费总管来向他告密,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听完之后大喜,心道:「朱传宗,不信这次你还不死。以后朝廷便再也没有我的对手啦!皇上一天老过一天,也活不了多久了,嘿嘿……」当下便和费总管一起去见皇上。
朱传宗不知道大祸临头了,他出入皇宫与媚妃幽会,已经如同家常便饭一样。这天两人云雨过后穿好衣服,要是往日,朱传宗一定要弄半个时辰的,不过因为昨日水灵儿来了,所以今日他便有些累,弄了一会儿,两人便相拥着说些情话。
两人调笑不禁的时候,突然门被推开,一行人直闯了进来。侍卫太监往两边一分,中间一个满面怒容的威严老人,正是明宗皇帝。
朱传宗心中惊骇,大叫不好,暗道:「皇上今日不是应该去京畿巡视禁军吗?难道走漏了风声?看这阵势大事不好啊!」等到看见皇上身后的庞来孝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而媚妃派在门口把风的心腹小宫女如意被人拿手帕塞住了嘴,惊惶失措,心中更是惊叫不好。
明宗皇帝怒气冲冲,见两人虽然穿戴整齐,但是姿势亲密,媚妃满脸红润,娇艳无比,仿佛是新娘子一般容光焕发,气得脸色发白,大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朱传宗,朕待你不薄,可你竟然敢背叛朕,朕要灭你九族!」
朱传宗心中虽惊,可是多年历练,想了想眼前的情形,脸色只变了变,就恢复常态,心中笃定,跪倒叩拜道:「微臣叩见皇上。臣奉旨进宫为娘娘减肥美容,不知道犯了何罪,冒犯圣颜?」
媚妃也是几步来到皇帝身边,紧紧搂着他胳膊,道:「皇上,我认了朱传宗做弟弟,让他帮我美容的事都禀告过您了。难道你怀疑臣妾?罢了,既然皇上不信臣妾,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臣妾愿意一死以示清白,请皇上下旨赐死吧!」说着就哭泣起来,泪水洇得龙袍湿了一片。
朱传宗见媚妃一副哀怨的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虽然知道她是假装如此,心中却也生起了要去安慰她的冲动。皇上更不用说了,一见爱妃在他面前一副受尽了委屈的俏丽模样,心早就软了。
而且这两人都是一副坦然,仿佛清白被人玷污一样,都是非常委屈。一个是手下最得力的大臣,再一个是平日最宠幸的爱妃,尤其是爱妃梨花带雨,实在是可怜,心中也有些迟疑了。不由就看向了庞来孝。
庞来孝察言观色,一看皇上的神色,就知道他的心思,心中大骂费总管成事不足,两人没有被抓到现行,所谓没按住屁股,就不要承认是通奸。两人衣衫完好,难道两人会傻到自己承认通奸?
费总管见皇上忽然脸色缓和下来,忙道:「皇上,按摩美容何需避人耳目,又何需派人在门外放风?请皇上明察。丞相大人英明果断,请皇上听听庞大人的看法。」
庞来孝道:「依我看,娘娘一向品行端庄,名扬皇宫内外,请皇上三思。这次也许是费总管误会了,费总管虽然对皇上忠心可嘉,可是太过鲁莽了。」
费总管大惊,道:「庞大人,您一向英明,您怎么这么说?」他原来早就和庞来孝商量好了,否则他一个区区内务总管,这样大的事情他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揭发,他也是老奸巨滑之辈,见庞来孝转而维护媚妃,也不敢拆穿他。
媚妃一见有人维护她,事情有了转机,又是一阵大哭,扑在皇上怀里寻死觅活,最后明宗大怒,即刻把费总管轰了出去,打了二十大板,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庞来孝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暗叹多亏老谋深算,没有亲自出头,否则这次让媚妃知道,自己在皇上面前进献谗言,以后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媚妃和朱传宗经过这事之后,也是受惊不小,安分了几日,可是陷入情网中的男女,哪还顾得了这些,过了几日见风平浪静,便又死灰复燃。
媚妃在皇宫中经过许多大风浪,虽然知道嫉妒她的人很多,这样下去非常危险,可是皇宫中这样的宫闱艳史也是不少,只要小心唬弄过去,一般也无大碍。一来这样的皇家隐私,没人敢触皇上的楣头,就算是把她弄下了台,举报的人也多半没有好处,皇上岂能留知道他丑事的人活在世上?二来她这样得宠,皇上已经严惩和她作对的人了,谁还敢再触楣头。三来她在庞来孝的点明下,栽给费总管个罪状,让皇上把费总管处死了,因此以为没人再敢和她做对了。
媚妃和朱传宗开始那些日子还小心翼翼,不过后来见没人敢再违抗他们,因此渐渐肆无忌惮,竟然变本加厉的放浪形骸。朱传宗大过皇帝瘾,朝廷上做他的臣子,可是一到内宫里便享受皇帝般的待遇,真是爽快的忘乎所以。
经过了这场风波,虽然这样的丑事关系到皇家的隐事,没人敢外传,可是华采云还是收到了风声。这日,她亲自去拜见薛金线,把事情说了,请她去劝劝朱传宗,悬崖勒马,和媚妃断绝关系,为了朱家的老少和妻子姐妹着想,再也不能去招惹媚妃了。
薛金线叹道:「嫂子是个精明人,以嫂子在他心中的地位都劝不动,知道劝也没用,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去呢?」
华采云道:「可是你毕竟是他的妻子啊,他肯听你的。而且你聪明绝顶,知书达理,要是肯想办法,一定有主意的。」
薛金线道:「他是我丈夫,他的脾气禀性我是了解的,若是想个办法让他和媚妃断绝关系,我是能做到的。可是嫂子想过没有?媚妃是皇上最得宠的女人,能在皇宫里呼风唤雨,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皇宫是世上最残酷阴险的所在,她都能呼风唤雨,出人头地,她的智慧才识狠毒不是我们能匹敌的啊!现在她对我们不错,没有因为嫉妒而害我们,我们就应该很知足了。可是如果我们把她逼急了,让她离开郎君,她对我们下手,我们岂是对手?」
华采云冷汗直冒,想起媚妃张端颐对待敌人的狠毒手段,对薛金线大是叹服,道:「你真是可惜了,你要是男子一定能当大官的。不过难道现在我们就坐视不管了?日后出了事情,怎么办呢?」
薛金线冷笑道:「一切都有定数的,你看谁家能威风百年?朱家呼风唤雨几十年,已经算是异数了,嫂子还想怎么样?」
华采云愣住了,叹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死活不肯到朱家来了,原来是为留后路。」
薛金线道:「既然知道,嫂子也不用我教了。」
华采云无奈点头,不过她还是不死心,和朱水月一起教训了朱传宗一顿,让他早做打算,别再玩火了,朱传宗开始还听了几天,可是过了些日子,这些话就又忘到了脑后去了。
朱传宗身边美女如云,在朝廷上又呼风唤雨,整治那些贪官污吏,真是春风得意。他大权在握,行事没人约束,相反所有人都拚命前来巴结,就是那些皇子们对他也都恭敬异常,恨不能和他称兄道弟,尤其是自从皇上废了太子之后,一直没有再立太子,因此那些皇子们都拚命拉拢他。
朱传宗和大皇子汤治可算是患难之交,可是他出身卑微,势力太小,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最低,因此实在是扶不上墙,也是没有办法。
这天他和汤治喝完酒,媚妃请他去私会,两人约好在御花园一个偏僻的凉亭见面。
朱传宗到时,见媚妃背栏而立,身影婀娜多姿。不禁心中一荡,轻手轻脚地走去,一把从后面抱住。
媚妃「啊」地叫了一声,回头见是朱传宗,叹道:「毛手毛脚的做什么?」
朱传宗笑道:「我只毛手,又没毛脚,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毛脚去。」
媚妃俏脸微红,那勾人魂魄的媚眼荡漾光彩,白了一眼道:「才几日不见,就这样猴急了,皇上这些日子不忙,时常来看我,你等上几日吧!」
朱传宗道:「也好,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两人手握在一起,相视而笑,正情浓时,突听一个怒冲冲的声音道:「好一个来日方长。」
两人大吃一惊,凉亭边的山石后闪出一个人来,却是明宗皇帝。也不知道他一个堂堂皇帝,什么时候藏在那里。
只见他气得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手指朱传宗两人,一时说不出话来!看这意思,方才两人的谈话,怕是尽入他耳了。
朱传宗暗道:「万事休矣!」前次被明宗撞破,尚可以抵赖。这次却是人在当场,任他心思百转,也是无话可说了;媚妃手还被他握着,也忘了放开,娇躯吓得瑟瑟发抖。
皇帝喝道:「你们这两个狗男女,竟然如此大逆不道!气死朕了!朕要灭你们九族,要把你们碎尸万段!」想到自己如此器重朱传宗,如此宠幸媚妃,竟然遭受这样天大耻辱,明宗皇帝的怒火一重高过一重,几乎喘不过气来。高声叫道:「来人!来人!」
明宗想起刚才看见媚妃和朱传宗两人相偎相依,你侬我侬的情景,一把将媚妃推倒在地,最后一跺脚,怒喝道:「把这个败坏宫闱的贱人打入冷宫!把朱传宗押入天牢!」
朱传宗身为刑部尚书,多次来天牢提审过犯人,天牢的狱卒都认识他。今日见他突然被宫廷侍卫押了来,并且直接关在死囚牢里,也不准寻常人接近,都是惊奇不定。
几个值班的狱卒围坐在牢房外,便悄悄议论起来。一个年轻狱卒道:「朱家势力庞大,朱大人又是清官,前几日还被皇上嘉奖,怎么今天就获罪了?他犯了什么罪?」
一个年老的狱卒叹了口气道:「伴君如伴虎!肯定是什么事忤逆了皇上的意思了。」
又一个瘦小精明的狱卒道:「你们知道什么!我听说,朱大人跟庞丞相不和,两人经常在朝堂上起争执,今次定是庞丞相找罪状把他扳倒了。」
那年轻狱卒气道:「庞丞相排除异己,除了百姓,谁不知道?好不容易有了朱大人这样的清官,皇上居然听信谗言!真是太糊涂了!」
年老狱卒一把捂住他嘴,小心地看看左右,低声道:「你不要命了?这种事咱们哪里管得了?被庞丞相知道,咱们全完了。」
众人都不敢再说,不过他们敬重朱传宗,吃喝用度都尽量满足。朱传宗也没受什么委屈。
朱传宗独自坐在牢里,心道:「看来这次是凶多吉少了。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家人?姊姊、嫂子、灵儿、金线她们,知道我出事肯定伤心难过。我若死了,谁来照顾她们啊?媚妃以后肯定也会被皇上处刑。」
他是神仙下凡,早就看破生死,死了也不过就是回归天庭,因此并不惧怕,不过就是担心这些凡间的亲人爱人。
又想起自己被贬落凡尘的事。心想:「太上老君不是说我在凡间能跟紫纱仙子相会吗?这么多年却连面都没见过,我马上要死了,肯定见不到了。他一个高品神仙,却说话不算数,我回到天上一定要去质问他。」想到紫纱仙子的绝世容颜,心神不禁恍惚起来。
关了两日,没有人来审问,也不见家中人来探监。朱传宗心道:「不知道祖母和父亲知道不知道我出事?他们会想办法救我吧?只是这样的大罪,他们能不受牵连就难得了,怕是救不了我了。」趁着一个狱卒来送饭的时候,朱传宗问道:「小哥,请问外面有没有我的家人来探视我?有没有官员来提审我的案子?」
那狱卒摇摇头,小声道:「宫中下了封口令,不准我们透露您的消息。」不敢多说,急急忙忙地走了。
朱传宗心下恍然:「皇妃与大臣私通,皇家的颜面丢尽了。因此皇帝只好悄悄将人处死,然后找个暴病身亡之类的藉口遮掩过去。这样没有公开的罪名,也就不会连累家族了。」朱传宗想到此处,反倒放心了些。
到了第二日半夜,果然来了一队宫廷侍卫,杀气腾腾地将朱传宗带了就走。
到了一处荒僻所在,朱传宗也不答话,闭目等死,眼看那刀就要砍到脖颈上,突然一女子声音喊道:「刀下留人!」行刑的侍卫闷哼了一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场上蓦然升起一团烟雾。
烟雾加上天黑,侍卫们顿时乱成一团。朱传宗被一人抓住衣襟,在耳边说道:「别出声,快走。」趁着夜色,逃了出去。
那人对路径十分熟悉,两人穿街走巷,很快甩开了追兵。待到钻进了一间农舍,那人点上油灯,朱传宗借光一看,又惊又喜地道:「灵儿!」
水灵儿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不理他。
朱传宗上前道:「灵儿,谢谢你来救我。」
水灵儿气道:「你谢我干什么?你色胆包天,自己都不想活了,我救你是多管闲事。」
朱传宗知道她为自己伤心难过,心中又愧疚又怜惜,搂着她香肩柔声道:「我怎么会不想活呢?我也舍不得我的好灵儿啊!」
水灵儿道:「我算什么?你为了那个媚妃,哪还记得你家中那些苦命的姐妹,哪还记得我水灵儿啊?你去找你的媚妃吧!」
朱传宗笑道:「你吃醋了?」摸了摸她头发,道:「我这样做,是为了救我姊姊,是有缘由的。」就将何治啸借皇帝向朱家逼婚之事说了一遍。
水灵儿听了,渐渐不那么生气了。不过还是板着脸道:「就算为了救人,也不必非要勾引她啊!你好好求她不就行了?」朱传宗心想:「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我当然不能放过啦。」自然不敢说出来,只是向水灵儿陪不是。
朱传宗见水灵儿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曲线玲珑,心中一动,叹了口气。
水灵儿叹道:「差点就没命了,有什么可叹的?」
朱传宗道:「我想起当日你也是这副打扮跑来行刺我,如今却是来救我……世事多变,实在叫人感概。」
水灵儿想起两人相识的时光,心中也有一丝甜蜜,幽幽地道:「我那时候以为你是一个大贪官,现在知道你是为民做主的清官,自然不杀你,要救你了。朝廷出一位好官不容易,你的命是天下百姓的,怎么能这么不顾惜呢?」
朱传宗假装不悦道:「原来你是因为我是个清官才来救我的?」
水灵儿脸上一红,低声道:「谁让你还是我相公呢。」朱传宗哈哈大笑。
说了一会儿,朱传宗想起来,问道:「我家里知道这件事了吗?皇上有没有治朱家的罪?」
水灵儿摇了摇头道:「前日你进宫没有回来,宫中封锁了你的消息,家里便急开锅了,但是皇上不准朱家人进宫,也无法可想。嫂子私下找到我,说是恐怕你与媚妃的事被揭穿了,要我潜进来打探一下,幸好我一进来便碰到那队侍卫奉旨要杀你头,我就跟在他们身后,救你出来了。」
朱传宗与媚妃之事,只有华采云隐约知道些。朱传宗心道:「嫂子处事精明决断,不然我真是没命了。」不过转念一想,又叹道:「就算你今天救了我,皇上杀不了我,肯定不会放过朱家。我还是不能逃的。」
水灵儿道:「嫂子吩咐,探到消息马上告诉家里,我这就告诉她,你在这里等我吧。」
【第六集】第八章:三司会审
过了半夜,水灵儿赶回来了,身后跟着一顶软轿。朱传宗藏在轿子里,趁夜色回到了朱府。
老太君和朱佑继夫妇都在密室中等候。朱佑继劈面问道:「孽障,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惹下这么大的祸?」
朱传宗不敢说自己与媚妃私通,只说是奉旨为媚妃按摩美容,遭庞来孝的中伤暗算。朱佑继骂道:「说了让你不要跟庞来孝作对,你偏不听,现在惹了天大的祸,谁能救你啊?」
朱夫人不敢劝,只是低头哭泣。老太君却十分镇定,想了一会,冷笑一声道:「老太爷舍命救下先帝,这才有了大梁国的江山。现在皇帝居然要灭我朱家的香火,我朱家也不是吃素的。」
朱传宗道:「祖母,孙儿不孝,不能侍候您了,我这就去自首,让皇上治我死罪,免得连累朱家。」
老太君抱着朱传宗的头,老泪纵横地道:「乖孙儿,你要是死了,朱家没了后代,我有什么颜面去见祖宗?我一早就进宫去见皇上,让他公开审理你的案子。想要这么不明不白地冤枉我孙子,那可不行。」
朱佑继迟疑道:「母亲,若是公开审理,断了宝儿有罪,那朱家恐怕也保不住了啊。」
老太君怒道:「断了香火,朱家一样保不住。况且如果就这么认了,你以为皇上就会放过朱家?以后一样会找藉口治罪的。今日非把事情查明白,还我孙子清白,老身拚了这条老命就是!」
朱传宗心中感动,有心说出真相,又想到太君所说,如今不翻案,朱家就是死路一条。朱传宗心道:「外人都知道我是天阉,我又能控制自己的反应,只要媚妃不说,没人能定我的罪。」
老太君一早便穿上先帝御赐的诰命夫人官服,气冲冲地进宫去了。
老太君这一举动,可非同小可,明宗皇帝本来想秘密将事情掩盖过去,老太君这一进宫,就把事情摆到台面上来了。
其实这宫闱之中,最是淫秽不堪,所谓后宫佳丽三千,皇帝真正能宠幸到的,不过几十人而已。宫女们红颜寂寞,难免与太监侍卫暗通款曲,做些违禁之事,这些内情明宗皇帝也是心知肚明。
若是抓住的是个太监侍卫,或者其他小吏,明宗一句话,杀了也就杀了。只是朱传宗身分不同一般,不说朱家本身就是豪门,单老太君身为皇帝的奶娘,在宫中也是地位尊荣。她既然亲自找来,皇帝也不能不认真对待。
另一方面,要是个普通宫女,甚至没地位的嫔妃,明宗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偏偏这媚妃是他近几年来最爱的女子,明宗皇帝对她的宠幸无比,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因此知道她与大臣私通,才会如此震怒。可是同时也难免犹豫,若是冤枉了自己的爱妃,可就追悔莫及了。
如此一来、明宗也想弄个清楚,索性破了宫闱之事都秘密解决的常例,将这件案子审个明白。
明宗竟然传下圣旨,朱传宗暂压入天牢候审,着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司会审,这也算是千古奇案了。
虽然是公开审理,但是因为此事太过隐讳,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只是在天牢里设了公堂,秘密行事。
朱传宗被提上堂来,见堂上肃穆庄严,两旁的衙役都是满脸煞气。居中并排坐着三位官员,正是大理寺卿莫江离,右督御史黄天佑,和自己的属下,刑部左侍郎曾怀顺。
朱传宗一看,心中暗暗叫苦,黄天佑倒还罢了,他一向刚正,虽然和朱传宗素来只是公事上有往来,但一向都被看做是同一派的,不过他作为副审官,作用有限,可是其余的主审官,两人都是他的死对头,心道:「这个案子,恐怕不好翻了。」
原来曾怀顺和莫江离都是庞来顺的党羽,两人贪赃枉法,臭名远扬。老百姓都管曾怀顺叫「曾坏水」,管莫江离叫「莫讲理」,可见他们为官之差。
莫江离拍了一下惊堂木,沉声问道:「朱传宗,你胆大包天,秽乱宫闱,证据确凿,还不从实招来!」
朱传宗道:「我是冤枉的,我是天阉,此事人尽皆知,怎么能跟娘娘私通?还请大人明察。」
曾怀顺道:「你是不是天阉谁能证明?也许你治好了呢?朱大人,咱们同殿为臣,素有情谊。本官保证,只要你如实招供,本官定会拚死向皇上求情,饶你性命。」
朱传宗心道:「这家伙又开始冒坏水了。我真招了,恐怕你是拚死求皇上诛我九族吧?」向上叩礼道:「下官是不是天阉,大人可以请郎中来诊断啊!」
黄天佑一听有理,可是莫江离两人一心要定朱传宗的罪,一点翻盘的机会也不给他,阻拦着不肯请郎中。
黄天佑以一对二,也无可奈何。他心生一计,故意问道:「没错,你一个外臣,竟能出入宫中,还能跟皇妃结识,这里边肯定有内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同党?快快招来!」说着还特意看了看旁边两人一眼。
黄天佑性情耿直,跟莫江离曾怀顺两人都有过节,那两人一听,害怕黄天佑藉机会把他们跟朱传宗勾在一起,跟他们攀上罪名,立刻都急了,赶忙拦下话头。
曾怀顺马上命人请郎中,想了想,特意吩咐分别从太医院和民间多请几位来。
几位名医连同太医院的御医摆弄了朱传宗半天,朱传宗一点反应也没有,几人商议了一番,齐声禀道:「大人,朱传宗确是天阉,不能人道。」
莫江离两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黄天佑暗自点了点头。他本来就很欣赏朱传宗的正直,认为朱传宗是被庞来孝陷害的,现在见了郎中的诊断,更是肯定,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帮朱传宗脱罪。
莫江离两人没有办法,无论怎么威逼利诱,朱传宗都是矢口否认,就私下提议用刑。黄天佑坚决反对,称这是屈打成招,真敢如此,他就上书皇上。莫江离两人也没有办法,只好退堂。
回去找庞来孝一说,庞来孝找了个事情,将黄天佑支了开去,第二次升堂,黄天佑便不在场,只剩莫江离和曾怀顺两个主审。
两人没了黄天佑在旁,气焰大涨,问了几声,朱传宗不肯招,咬定自己是天阉。莫江离急了,怒道:「我管你是不是天阉,来人,给我上大刑,我就不信你不招。」
朱传宗昂然道:「我是朝廷从二品大员,本朝有法例,刑不上大夫。难道大人想要屈打成招吗?」又冷笑道:「做人留三分余地,日后才好相见。我朱家也不是吃素的,大人不怕将来有满门抄斩之祸吗?」
朱传宗这话绵里藏针,把莫江离也吓了一跳。虽然屈打成招的事他以前干过无数,但是朱传宗不是常人,朱家富贵尊荣,交游广阔,势力不是他这个大理寺卿能比的。万一这次扳不倒朱家,他就要倒楣了,况且朱传宗官位高,确实是不能用刑的。
他询问地看了看曾怀顺。曾怀顺道:「莫大人说打,打就是了。」自己却不肯表态。莫江离心道:「得罪人的事想让我自己担?我也不傻!」摆了摆手道:「于是先把他带下去吧。」
朱传宗转身下去。走到门边时隐约听到曾怀顺道:「咱们不能对朱传宗用刑,可是能对他的奴仆用啊。只要服侍他的丫鬟们招认与主人有染,不是就能断定他能人道了?」
朱传宗一听大惊,心道:「这可糟了,暖云她们都被我破了身,一查便能明了。她们身娇体弱,定然受不过刑去。这该如何是好?」
他回到牢里,心急如焚,却是无可奈何。
连过了三日,都没人再来提审他。到了第四日,送饭的衙役将吃喝放在地上,却没如往日一般转身离去,反而低声叫道:「宝儿。」
朱传宗听见声音熟悉,抬起头来辨认了片刻,惊讶道:「嫂子!」
原来华采云买通了牢头,用草灰涂黑了脸,穿上制服,装扮成狱卒的样子,进来探视朱传宗。
朱传宗见她为了自己不顾危险,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华采云顾不上伤心,小声焦急道:「暖云小郁她们几个丫鬟前几日都被抓进牢去,我打听到消息,她们受了大刑,都已经招认了,说是与你有私情。宝儿,现在怎么办?都怪你平日那么好色,把她们几个都吃了。你若是被治了罪,我、我们将来……」
朱传宗也有些后悔无奈,只好安慰她。过了一会儿,他心中一动,问道:「小郁也被用刑,也招认了?」
华采云点头道:「都招了。」
朱传宗道:「可是小郁我没吃,她还是处子啊!」
华采云不通道:「不可能吧?小郁那么漂亮,你放在身边会不动?」
朱传宗老脸一红道:「我是想动过两次,都被她大巴掌打回来了。」
华采云突然眼前一亮道:「我有办法了。」
两人商量了一番,华采云又装做狱卒模样,悄悄地走了。
当夜,朱家悄悄派人请了吴思远来,商议了一夜。第二天朱佑继又亲自去拜访了黄天佑。
再升堂时,黄天佑一改常态,竟然开始给朱传宗罗织罪名,摆明要给他按上个谋反的罪名。
莫江离两人开始还有些奇怪,后来心想:「看来姓黄的看朱家要倒,也开窍了,要落井下石了。」对他们来说,朱传宗的罪名自然是越大越好,要真能问成谋反罪,那朱家一派的大臣就都要株连,以后朝廷之上,可就全是他们庞来孝一党的天下了。
两人这样一想,那是正中下怀。黄天佑怎么说,他们怎么应,一来二去,果然给朱传宗定了谋反罪。而且供词上把亲近朱家那一派的大臣都列了上去,名单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篇。
将供词上呈给了皇上之手,莫江离两人心中得意,跑去向庞来孝邀功。
庞来孝听了他们所说,开始还有些疑惑,想了半晌,突然脸色一变,怒道:「你们这两个笨蛋,坏了我的大事。气死我了!」
莫江离两人不敢回嘴,又不知原因,被骂得愣了。
庞来孝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两个笨蛋,就不想想,朝上大半是本相的亲信,只有朱家一派勉强能跟我对抗,如今你们供词上把那一派的大臣都列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我在铲除异己啊!皇上那么精明,最善于平衡权术,怎么可能让我一家独大呢?本来这秽乱宫闱的罪名足够治朱传宗死罪,你们这样画蛇添足,事情反倒有变了。」
莫江离两人如梦方醒,后悔不迭,连连请罪。曾怀顺更是献媚道:「我们资质愚鲁,还是相爷智谋高超,相爷真是神机妙算啊!」莫江离也跟着大拍马屁。
庞来孝听了几句奉承,气也渐渐消了。这两人是自己心腹,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摆摆手道:「这也不全怪你们,这样的计谋,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朱家背后有高人啊!等皇上看了供词,本相再想办法周旋吧。」
庞来孝倒是没有猜错,这计策正是吴思远亲自谋划出来的。华采云偷偷见了朱传宗之后,找到了案子中的破绽,又请吴思远来商议。吴思远觉得只这一个破绽还动摇不了皇上的决定,就干脆置之死地而后生,定下了这个以退为进的计策。
明宗看过供词之后,果然心中疑虑,不肯马上治朱传宗的罪,犹豫良久,派人去朱家请老太君进宫。
老太君进了宫来,也不行礼,直接问道:「皇上,我孙儿的案子可有进展了?能证明他的清白了?」
原来老太君是明宗皇帝的奶娘,明宗皇帝吃她的奶长大,名分上是她的乳儿。故而地位尊崇,而且也不用向皇上叩拜行礼。
明宗和颜悦色地道:「老太君,您口口声声说朱传宗是天阉,是被冤枉的。如今已经查明朱传宗身边的丫鬟都跟他有过鱼水之欢,可见朕并没有错。」
老太君拿过供词来一看,果然有暖云、小郁和四季几人的画押,都是供认与朱传宗有染。又有许多罪名,声称朱传宗勾连党羽,意图谋反。老太君冷笑一声,道:「皇上怀疑我们朱家不忠?那尽管将我们满门抄斩就是了,老身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明宗笑道:「朕怎么可能怀疑朱家呢?朱家的忠心,朕岂会不知?这只是朱传宗自己好色无德,不关朱家的事。我只治他的罪就是了,不会牵连旁人的。」
老太君摇头道:「谋反之罪,皇上要治就治。但是我孙子的私通之罪,我们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认的。」
明宗道:「供词在此,太君还有什么说的?」
老太君道:「牢狱中的龌龊事,老身清楚得很。几番大刑下来,天大的冤屈也只能招了,这供词我看也作不得数的。」
明宗皇帝沉下脸道:「朕曾再三言明不得用刑逼供,老太君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老太君道:「这些丫鬟与小厮们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破了身子也不稀奇。小郁却是我看着长大,最喜欢的,她一向洁身自爱,这供词明明是被用刑逼出来的。老身现在就跟皇上打个赌,小郁还是处子之身。如果她已经破了身了,别说我孙儿,抄了朱家满门老身也无话可说。」
明宗点头道:「一言为定。」
宫中自有查验女身的老宫女,明宗命人将小郁带上来,仔细查验。老宫女们看了多时,都判定小郁还是完璧。
明宗看着查验结果,一时也哑口无言了。
他见小郁楚楚可怜地在地上跪着,问道:「你既然跟朱传宗没有私情,干吗招供?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小郁小嘴一撇,眼泪就像断线珠子般开始往下掉,抽泣道:「那些大官和当兵的根本不容我们讲话,那供词都是提前写好的,我们不招就对我们用刑。小女子受不过,只好认了。皇上给我们做主啊!」说着就捋起袖子来,给皇帝看胳膊上的伤痕。
果然那粉藕一般的细嫩手臂上,全是伤痕,有鞭子抽的,有夹棍夹的,令人惨不忍睹。
老太君在旁边看着小郁声泪俱下的哭诉,越看越是满意,心道:「这小丫头真是伶俐,这一番说辞,比前天教她的说的还好,真是让人疼啊!又这么机灵,将来可得好好疼爱疼爱。嗯,就给我乖孙子做个小妾吧。就这么定了。」
老太君这边心里乐滋滋地给孙子挑媳妇,那边明宗可就坐不住了。君无戏言,他刚才还满口保证审查很公正,小郁这事就跟在他脸上打个嘴巴一样,于是命人把小郁带下去,又苦笑着看向太君,说不出话了。
老太君冷笑了一声,道:「果然是有人混淆黑白,一心想要毁了朱家。皇上,我们朱家对朝廷忠心耿耿,如今被人陷害,实在让人寒心。还请皇上做主。」说完就回府去了。
明宗皇帝呆了半晌,心里也有些怀疑了。心想:「难道果然是庞来孝趁机乱权,诬陷朱传宗的?」思来想去,就派人招庞来孝来,打算亲自查问一下。
庞来孝早就想好了对策,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膝行到明宗身边,痛哭流涕道:「皇上,这个朱传宗奸猾无比啊,他收买黄天佑,把他问成造反叛逆之罪,好像似乎是我让人诬陷他,希图独霸大权,以此来转移视线,让皇上饶了他,臣忠心耿耿,绝没有私心。皇上明鉴啊!」
庞来孝表面忠厚,又最会迎合明宗心意,明宗原本就一直当他是个大忠臣,现在一见他进门就认罪,疑虑顿时都消了。
他伸手把庞来孝扶起来,将小郁一事说了,道:「现在有了屈打成招的证据,朱家必定不服,朕想治朱传宗的罪,也无计可施了啊。」
庞来孝一愣,没想到连原本板上钉钉的朱传宗私通一事,也起了变化。不禁暗骂莫江离两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眼珠一转,又生一计,笑道:「皇上,臣还有个办法。您难道忘了,宫中还有一位绝世神医吗?只要她妙手一查,朱传宗假装天阉的事,不就水落石出了?」
明宗道:「你说的是常乐公主?她医术虽然高明,可是最不喜见外人。这么多年来,从来不出院门一步,给朕察看身体,都要朕亲自前去。她怎么肯见一个陌生男子呢?」
庞来孝笑道:「常乐公主是陛下的女儿,陛下的旨意,她还是要遵守的。只不过是举手之劳,陛下发了话,公主不会推辞的。」
明宗一拍龙案,叹道:「没错,事到如今,朕只好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