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吞羊
“救……命啊……”袁天罡一边鼻血狂喷,一边连滚带爬地往正厅逃去。 壁水貐白色的僧袍浸满鲜血,像沾血的白羽一样垂在身侧,翻卷的刀口从喉头一直拖到腹下,惨不忍睹。他没有理睬中行说和危月燕,只紧盯着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须老者。 壁水貐的伤势已经无法逃走,唯一的生路就是劫持一个要紧人物作为人质,换自己一条性命。他挽着流出的肠子诈死许久,才终于等到此刻的机会。 那个吐血的是个阉奴,作为人质分量不够,而且很有些扎手。危月燕更不用提,没有哪个劫匪会劫持同伴作为人质。这个白胡子老头无疑是最好的人选,看他方才喝斥奴婢的态度,在程宅地位不算太低,又没什么修为,拿他当人质,至不济也能换一条命够本。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激烈,双方都已拼尽全力,再没有任何保留。程宅一方多了一批石家的护卫,敖润、青面兽先后加入战团,连内宅的奴婢也被赶鸭子上架,与刺客放手一搏。 刺客一方同样增添了一批生力军,一名蒙面汉子站在远处,挥舞着一柄带着花纹的短刀,指挥新来的刺客分头截击,竭力将程宅的护卫们分开。 双方在主楼一带杀得难解难分,尤其是青面兽硬撼周飞,双方虽然不是场中修为最顶尖的,但长枪对巨槌,青面獠牙的兽蛮人对上周飞背后浮现出的狼首,咆哮声、战吼声、金铁交击声响彻全场,打得热闹非凡。 袁天罡的求救声被前面震耳的声浪盖住,唯有南霁云和吴三桂竖起耳朵,但那些新杀来的刺客就像不怕死的疯子一要,让他们一时无法分身。 袁天罡狼狈不堪地爬上台阶,试图重新去抱住贾文和的大腿,他心里后悔不迭,自己好不容易抱上救命的大腿,就他娘的不该松手! 壁水貐如同浴血的恶魔一般追来,劈手抓住袁天罡的衣角。 袁天罡扑地一阵乱滚,挣开他的手指。壁水貐一脚踢出,袁天罡像只皮球一样被他踢到阶下,脑袋磕在青石板上,整个人都似乎被撞懵了。 壁水貐左手捂着肠子,右手朝袁天罡的脖颈抓去,鲜血顺着手指流到袁天罡的白胡须上。 袁天罡鼻中鲜血冒得跟喷泉一样,终于清醒过来,他连滚带爬地钻到墙角,摸住一条沉甸甸的绳索,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抡起来,劈头盖脸地往壁水貐抽去。 壁水貐狞笑着一把抓住绳索,往怀中一拖。 手指刚触到绳索,壁水貐突然身体一抖,面容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他眼中透出一丝茫然和不解,然后直挺挺向后倒去。 直到壁水貐手掌散发出焦糊味,袁天罡才抽出导线。他还不放心,用裸露出的银线部分在那颗光头上来回戳着。 壁水貐光溜溜的头皮上溅出几点火花,皮肉青烟直冒,手脚像抽筋一样拧了几下,终于不再动作。 等袁天罡扔下电线,那妖僧头皮触电的部位已经被烧得焦黑,就像是光头上添了几个烧错位置的戒疤。 袁天罡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墙角“呼呼”地喘着气。 幸好因为内宅的报警器损坏,需要重新布设线路,才让自己找到这唯一的生机。 感谢法拉第!感谢麦克斯韦!我在天上的电力之父,愿世人尊你的名为圣,救我脱离凶险,阿门! 鼻血终于止住,外面的厮杀声也渐渐变远,袁天罡心头一松,靠在墙角昏厥过去。 ◇ ◇ ◇ 程宗扬痛得蹲在地上,他看到独孤谓嘴巴在动,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被生生割掉一样,让他痛得五官移位,眼前发黑,两耳失聪。 他终于明白黑魔海为什么那么好心,将奴婢连同魂丹一并送给自己,甚至还不止一个。也终于明白泉玉姬的身份在黑魔海眼中毫无隐藏,为什么却还让她留在六扇门,始终没有动她。 假如正面敌对,她们只要将自己收取过魂丹的奴婢杀死,就能让自己在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泉玉姬失去讯息,很可能是受到偷袭,但谁会对六扇门的女捕头下手?是针对自己,还是误打误撞? 程宗扬顾不上多想,泉玉姬遇袭的地点离自己并不远,如果不尽快离开,随时都可能被偷袭者发现。 “走……”程宗扬吃力地说了一句。 独孤谓一矮身,将他背了起来,回身往岐王宅奔去。 “谁!站住!” “看到了!” “在那边!快追!” 一阵叫嚷声远远响起,接着兵甲碰撞声从远处传来,迅速靠近。 独孤谓跃进荒废的旧宅,贴着墙根绕了个圈子,然后掠过庭院,踢开一扇房门。朽坏的门板掉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这是一间破旧的祭堂,祭祀的牌位已经移走,只剩下落满灰尘的供案。独孤谓将程宗扬放下来,低声道:“程侯,我去把他们引开,你自己小心!” 独孤谓拔腿往门口奔去,刚迈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回过身来,“得罪了!” 说着一手伸到程宗扬头顶,劈手夺下他的金冠,然后飞快地剥下他的大氅,把他推到供案下面。 独孤谓披上大氅,戴上金冠,把自己的幞头放在他怀里,“侯爷,以往多有对不住的地方。若是有机会,照顾一下我家里人。保重!”说罢飞身出了祭堂。 片刻后,夜空下传来一声厉喝,“本侯在此!谁敢拿我!” 四面的呼喝声、脚步声杂乱响起,随即远去。 程宗扬心底五味杂陈,他闭上眼睛,死死咬紧牙关,强忍着耳后的剧痛,勉强吐纳调息。 泉奴献出鼎炉,一番双修之后,丹田内激荡的戾气终于平复下来,被锁定的生死根也有所松动,但运转时依然凝滞,就像生锈的齿轮一样僵涩,远远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准。 缺少生死根的辅助,自己真气的正常回复速度恐怕连独孤谓都不如——毕竟自己把别人打坐练功的时间都用来双修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窍阴穴的痛楚渐渐缓解,但穴位受创,同样影响到真气的运转,至于窍阴穴所属的足少阳这条经脉,差不多已经被废了。 除了一开始的厮杀声,自己在坊内东奔西跑,再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动静,不知道郑宾和戚雄他们这两路有没有逃出去? 程宗扬竭力不去想泉奴的生死,也不去想独孤谓和其他兄弟的下落,心底却没有片刻安宁。 上元之夜,出动上千人马封锁一坊,这么大的动作绝不可能瞒过外界。但未必有人知道被追杀的目标是自己——没有人能想到,李昂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劫杀一位两国正使。他难道不害怕唐、宋两国的报复?还是他觉得自己有本事伪造现场,把真相瞒过去? 十方丛林、魏博、宦官、龙宸、凉州盟的江湖人,在大宁坊动手的是这五方势力。对自己内宅下手的会是谁?黑魔海?周族?还是广源行? 左彤芝是临时接到命令,黎锦香呢?她是被刻意排除在外?还是与自己的关系泄漏,已经被广源行先下手除掉? 杨玉环在曲江苑,即使接到消息,这会儿也未必能赶来。而且,如果有选择的话,自己宁愿让她先去宣平坊,无论如何把赵飞燕救走…… 白霓裳和潘姊儿在哪里?会不会在太清宫?若是她们及时赶来,自己也许能逃过此劫。但更可能把她们也置于危险之中。 还有卫公。永嘉坊与大宁坊近在咫尺,天策府诸将此时应该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他们会不会来救自己呢? 但是同样,如果有选择的话,自己宁愿让卫公先去救小紫…… 纷乱的思绪中,程宗扬心头霍然一跳,双目睁开,往生满枯草的庭院看去。 一双靴子出现在月光下。那双靴子极为古怪,半圆形的靴底只有掌心大小,上方的靴筒有一个明显的前屈,与其说是人,更像是某种兽类。 那双靴子在庭中无声地绕了一圈,与独孤谓进来时行走的路线分毫不差,然后踏过破碎的门板,一步一步朝供案走来。 那人步履极轻,就像黑色的烟雾从地上拂过一样,甚至连灰尘都没有扰动。 离供案还有数步,那双靴子忽然一跃,消失不见,接着供案“呯”然一声闷响,化为齑粉。 烟尘散开,露出一张诡异的面孔。那人戴着皮制的面具,面具的额侧伸出两只弯角,颌下露出一丛白须。双眼一只纯黑,仿佛只有瞳孔,另一只纯白,仿佛只有眼白。接着一眨,双眼黑白对调,诡异得让人难以置信。 整张供案被那人用重手法击碎,案下却空无一物。 那人缓缓扭动头颅,视线从祭堂内扫过,接着,他瞳孔一紧,一双黑白各异的瞳孔变成横生的方瞳,映出墙根一只黑纱幞头。 程宗扬左手攀住横梁,口中咬着手电筒,右手握住剑柄,像壁虎一样贴在屋角。他双足一蹬,无声地从梁侧掠下,战刀直取那人颈后。 刀锋及体,那人“秃”地一声跃起,半空中转过身,往墙上一靠,整个人像幅画一样贴在墙壁上。 程宗扬一刀斩空,随即猱身上前,一招虎视鹰扬,切向那人的小腹。 那人双足连迈,身体仿佛浮空一般,在墙上行走自如,越升越高。 程宗扬刀势已尽,向后跳开一步,凝神望去。 那人并不是虚空蹑行,而是靠着墙上细微的凸凹起伏凭足而立。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如果他真有踏空而行的本事,自己也不必打了,说不定自杀还痛快一点。 “龙宸?朱雀七宿?”程宗扬并没有借机遁逃,而是一脸玩味地说道:“兽蛮人里面居然还有山羊属的?你确定你的族人不是给别的兽蛮人当蒸盘的吗?” 鬼金羊扁长的瞳孔冷冷望着他,面具下的白须无风而动。 程宗扬右手横刀,冷笑道:“小心,我这五虎断门刀,可是专门吃羊的!” 不等他开口呼唤,程宗扬左手蓦然爆出一团光芒。 “佛光诛魔!” 鬼金羊早有准备,一边提袖遮面,一边往事先看好的落脚处踏去,身形犹如烟雾,在墙壁上游走不定。 刺眼的强光一闪而逝,等鬼金羊放下衣袖,堂中已经空无一人。 他谨慎地扫视一周,然后抬起手,从袖中滑出一只手指大小的海螺,噙在口中低低一吹,纵身往门外掠去。 鬼金羊刚要穿门而出,身形猛然一滞,随即往旁滑去。 一柄细长的战刀从门侧横挥过来,玄黑色的刀身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程宗扬没打算逃走,以鬼金羊显露出来的轻功和追踪术,自己被他盯上,根本不可能脱身。跑是跑不过,只有拼尽全力在这里干掉他——自己退到门外,就是怕他逃跑,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特意先堵住门。 鬼金羊左臂一震,张开一面长方形的短盾。那盾牌是用纯钢打造,形制与臂铠相似,表面镂刻着一只生着鬼角的山羊。 鬼金羊一边侧身飘飞,一边举盾迎向刀锋。很少有人会用刀剑硬撼重盾,两者相撞,不啻于用铁砧敲打刀锋,轻则卷刃,重则整柄刀剑都会报废。可出乎他的意料,那位程侯丝毫不在乎刀锋受损,硬生生一刀斩在盾上。 程宗扬没有再耍什么花招,直接用上压箱底的功夫。丹田内气旋激荡,一颗光球从气海中升起,沿着手阳明经,逆行至食指商阳穴,宛如一抹耀眼的日光,沿着刀锋流淌至刀尖,迅速汇聚。 刀盾相击,鬼金羊手臂剧震,那柄玄黑的长刀仿佛斩在蜡块上,盾身被斩出一道半指深的刀痕。 鬼金羊心头大惊,便见程侯目露厉色,紧接着又是一刀斩来,刀锋正对着盾上的刀痕。 这一刀若是斩中,臂上的盾牌铁定会被斩成两截,甚至连手臂都保不住。鬼金羊不敢硬撼,一边退让,一边挽留出一支青铜笔,矛尖般的笔毫往前一送,迸出一滴紫黑的汁液。 程宗扬正对着毒汁扑去,眼看毒汁要溅到脸上,突然往地上一伏,手中长刀斜挑而上,直劈鬼金羊胯下。 “叮”的一声,青铜笔格住刀锋,笔杆被生生斩去半截,里面的毒汁飞迸出来,有几滴沾在鬼金羊手上,“嗤”的冒出几缕白烟。 鬼金羊身形连闪,烟雾般往墙角退去。 在龙宸的信息中,这位程侯由四级进入五级,不过是短短一年之前,即使他是不世出的天才,最多也是五级中的修为。此时一交手,他才发现组织收集的信息错得离谱,这位程侯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强横,赫然已是通幽境的高手。 难以力敌,只能设法周旋。这间祭堂虽然不大,但足够他腾挪闪躲,程宗扬若是进来追击,他便有机会脱身,若是不敢追进来,他已经发出讯号,同伴顷刻便至,到时前后夹击,必能让这位程侯饮恨当场。 那只幞头扔在墙角,鬼金羊一退到底,靴子踏住幞头垂下的软脚。忽然幞头一动,帽下蓦然张开一只血盆大口,“咔”的一声,咬住鬼金羊的脚踝。 “咩!”鬼金羊怪叫着举起臂盾,斜身往幞头下面砸去。 一只狰狞的狗头从幞头下伸出,白森森的牙齿合拢,“咔”的一声,咬住盾牌边缘,接着旁边又钻出一只更凶恶的狗头,往鬼金羊脑袋咬去。 背后风声响起,鬼金羊心头大急,他手脚都被狗头咬住,赖以保命的轻功无从施展,只能侧过头上的尖角,刺向魔犬血红的双眼,一边挥起断开的青铜笔,捅向魔犬另一只脑袋。 忽然背后一震,那柄玄黑色的战刀从他背心刺入,斩断脊骨,穿透肺叶,劈开肋骨,接着,刀尖那点光球在他胸腔内爆开,飞溅的血肉像蜡一样融化,未及落地就化为血泥。 程宗扬一刀斩杀鬼金羊,浓郁的死气随即爆发,但生死根只吸收了不到百分之一,就散逸殆尽。 这会儿也没什么好说的,能吸收一点就不错了,吸得多自己就是找死。他看着小贱狗,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知……” 雪雪一口吞下鬼金羊的尸身,然后傲娇地扭过头,炮弹般朝门外冲去。 “……道回来?” 话没说完,程宗扬就眼睁睁看着小贱狗一溜烟跑得踪影不见,半晌才挤出来一个字,“干!” ◇ ◇ ◇ 宣平坊。程宅。 主楼前刀光血影交织成一片,那些新加入的刺客身手并没有多高明,但他们似乎不畏惧死亡,一上来就是以命搏命的疯狂打法。 与唐国惯用的直刀不同,那些刺客用的兵刃是形制古怪的弯刀,长约三尺,形如弯月,刀身布满云丝状的纹路,锋利异常。 吴三桂猝不及防之下,刚换上的双矛便被斩断,险些被弯刀分尸。幸好敖润抡着一柄厚背砍刀抢上格开,才救了他一命。吴三桂丢下断矛,换了一对铁鞭硬碰硬砸,死死守在主楼的石阶前。 另一边的南霁云浑身浴血,却是愈战愈勇,他与吴三桂互为犄角,牢牢守在正厅的大门左右,手中那杆凤嘴刀血光四溅,无敌不摧。即使那些悍不畏死的弯刀刺客,也无法撼动他一步。 青面兽冲势极猛,与那名使枪的白眼狼小子越打越远,这会儿游离在主阵之外,厮杀得不可开交。他们一个斗志方殷,一个久战已疲,倒是斗得旗鼓相当。 南霁云和吴三桂虽然还能支撑,在旁协助的石家护卫却被那些蒙面刺客杀得步步后退。剩下几名星月湖大营的老兵人人带伤,这会儿只能竭力死战。 在那些弯刀刺客的冲击下,中庭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危急关头,内宅中出来三名女子,将战局逐渐失衡的天平扳回少许。 无论兰奴、光奴,还是寿奴,都是内宅最低层的存在,平常被中行说骂得狗血喷头,也只能忍气吞声,毫无地位可言。此时一出手,那名兰奴衣袂飞舞间,青叶飘飘,居然修为不俗。另外两个略显逊色,但也不比石家那些护卫差多少。 她们虽然被眼前血肉横飞的修罗场吓得花容失色,但总算不是那种没见过血的弱质女流,即便没有足够的勇气在前血战,此时能在旁策应,甚至仅仅是吸引对手的攻击,也让众人减轻了不少压力。 更让人意外的是,她们的出现,使得来敌陷入短暂的混乱。兰奴一出手,第一批杀来的刺客中,有几人流露出明显的退意。而寿奴的现身,让那个狼首小子像被雷劈了一般,一边冒着被青面兽砸死的风险,飞身脱离战团,一边喝令手下退让。那名蒙面首领盯着尹馥兰,眼角突突直跳,他将弯刀举过头顶,正要开口,一道人影忽然跃上墙头,高呼道:"天策府诸将!杀!”
紧接着,另一侧墙上同样有人现身,喝道:
“天策府诸将!杀!”
刺客们攻势不由一缓,不少人开始左顾右盼。随后第三人跃上墙头,声如狮吼,"天策府已至!杀!"
程宅一方士气大振,已经绝望的石家护卫们顿时欢呼起来。
南霁云眼睛微微眯起,然后暴喝一声,“天策府!杀!"说着,凤嘴刀卷起漫天血光。那首领立刻改口,叫道:"亦思巴奚!退!"
边当先往后掠去。
石越腿上中了一刀,靠在柱子上喘息,闻言几乎喜极而泣,"天策府!天策府的人来了!贾先生….”
贾文和望着那些退却的刺客,神情阴驾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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