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皑皑天雪纷飞降,翩翩仙子凋落尘。 原创长篇武侠低魔文,剧情喋血为主,带H
第一章 天地异象
神州大地,浑厚无极,雄山阔土,疆域万里。北有苍茫草原,一望无际,接 壤高原,上有寒月冰山,直捣星云,四季霜雪覆盖,寒意不绝。南有浩荡长江, 滋养两岸,沿岸城郭林立,百舸争流,千帆过尽。北有滚滚黄河,如长龙伏地, 绵延中原,兴千秋帝业,集天下之盛。江河东去,终归瀚海,东海之上瀛岛如月 相伴,兴盛一方。
然有繁华鼎盛之所,亦有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遥望西北,有昆仑天险,琅 琊阻绝。又存瀚海沙漠,长年黄沙漫天,寸草不生,鲜有人迹,唯沙匪隐匿期间, 作乱边地。
若论险峻孤噩,寸步难行之地,当数苗疆十万大山,一撒千里,如绿色天鉴 截断天地。大山长年云雾缭绕,茫茫无际,山峰凸起,如剑,如矛,如戈,如戟, 纵横排列,山岭交叠,蔚为壮观。山间浓翠臂日,古木参天,暗生奇珍异草吸取 天地精华,属天地宝库,潜存蛮荒异兽磨牙吮血,亦为凡人禁地。
此山如同沉睡千年的巨兽,一朝苏醒天下皆惊。
繁星似斗,高挂天际,稳如吸盘,又似棋子在冥冥运行,往复循环,万年不 曾更改。可唯独今日的星辰扑扇晦朔,似是在被大地厚土所引,摇摇欲坠。
猝然一道炫目白虹自密林重峦中冲天而起,刺破九霄,其芒盖过皓月,湮灭 群星,似神兵划过夜幕,神州浩土在刹那间化为白地,惊起万家灯火,唤出百兽 低鸣。
少顷,光柱渐熄,散于天际,万物生灵在其下惶惶不知所措。
中原,帝都,皇宫,观星台。
每月望日,大周离武帝赵弈都要在子时正亲临观星台,借满月清光,用棋语 同天宫玉皇交谈。布衣女相谢安然与卫尉白虎候自陪侍左右。
据灭四合,吞八方的烽火连绵已过去九载,到达先天之境的女帝容颜不曾随 岁月改变。今夜依旧穿着那首次亲征,讨伐北燕前祭天时的礼服。碧玉金凤皇冠, 黑底金纹九龙帝袍,一身辉煌盛装,恍如玉皇嫡女降世。
白虎候数年如一日般银甲白袍,昂首持剑与女帝形影不离,面容宽阔,色如 秋云,亦如九天神将下凡。九十九阶天梯下三千白虎亲卫凌然伫立,肃穆无声, 枪尖银芒似星辰汇聚闪耀。
旁侧一身素衣的谢安然,身影被金银并耀的光芒所遮掩,仿佛幽灵般毫无存 在感。她用一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帝王的一举一动。
只见女帝赵弈一手执黑,一手执白,黑子方落,白子紧随,不稍加思索。黑 白代表着阴阳,预示着生死,蕴藏着乾坤,是万物之道。女帝凭此感应天意,以 治理万民。
可天意难测,女帝对侧虚无缥缈的玉皇天影并非时刻都让女帝保持清醒。而 谢安然作为宰相便是要做能够束缚女帝的影子,劝谏帝王。
「恩?」女帝刚刚拾起一枚棋子,手骤停于棋台之上。眼前同她对弈的玉皇 虚影,忽被一道炫目无比的白虹吞噬。
「陛下!」谢安然和白虎候同时高喊,但天地尽白,不可见物,谢安然只来 得急用衣袖遮掩光芒,耳畔尽是嘈杂的慌乱之声。
待白光消散,台下素来军纪严明的白虎禁卫已乱成一团,他们的主帅白虎候 半跪在女帝身前俯首问安:「陛下安否,刚刚」
「我,我看到了。」女帝打断白虎候的话,喃喃道:「那是什么?一闪即逝, 只有一瞬。」女帝迷茫地看向棋盘对岸,玉皇已无影无踪。
「啪,咔嚓!」停留在指尖许久的黑子猛地落下,石棋盘顿时生出一道将棋 盘一分为二裂痕。
缓过神来的谢安然也跟着跪下,不加头饰的长发铺散在观星台上。她本欲陈 奏什么,此番天生异象却一时难以解答。
良久,离武帝突然开口:「劫兆!大周的劫兆!」
「启禀陛下!」谢安然抬起头想劝谏,发现女帝的表情无悲无喜,出神地凝 视南天,让人捉摸不透。「启禀陛下,此光可能是上天降下的吉兆!且看此光圣 洁如尘,便知不是妖邪降世,当属玉皇降下的福音,陛下当立即感应天地,聆听 玉皇祝福才是。」女相谢安然熟知天文地理,女帝常听取她对天象的解析。
「臣同意谢大人的看法,这是陛下祈天求下的福兆!,可大摆庆典,大赦天 下。」白虎侯齐贺拱手附和。
谢安然和齐贺二人一向是女帝最信任的臣子,但今时女帝丝毫都未将他们的 谏言听进耳中,愁眉难解,忧虑聚在眼底。「不对。逢九必变,七星也偏离轨道, 这是劫兆,必是劫兆!」
「陛下!斗转星移虽预示变革,但未必不是由安转康之意。」谢安然露出焦 急之色,不施粉黛的玉面如冬日初雪般纯净。
女帝缓缓低下头,威严的龙颜此刻浮现出一抹迷茫,但旋即被一股天威似的 霸气所掩盖:「不对,天下积弊已深。上天既有预警,朕绝不能再优柔寡断。叫 上官青凤来!」
谢安然当然知晓积弊是指那些帮女帝征讨天下的江湖势力:一教三宗四派。 他们皆是尊享朝廷俸禄的正统大派,扎根已深,雄踞一方,动之则风雨飘摇。 「陛下,此事」
「休要多言!」女帝喝止谢安然,抬手一指白虎候。「召悬镜司首座。」
白虎候一咬牙,沉声领命,快步走下天台,身上的铠甲哗哗作响。
悬镜司,黄泉狱。
白虹冲天,连黄泉水都映得透亮。几刻钟后首座便被陛下召去,至今已过了 三个时辰,董羡君实在等得有些焦急。
她坐卧难安,只得在首座的衙房内来回踱步。一双黑色的高跟凉靴把木板敲 得嗒嗒作响,与脚下黄泉的哗哗水声相伴。
「监察使大人!」忽然门被一个身负薄甲的狱卒推开。
「恩?」董羡君心情不大好,杏目含煞瞪那小卒一眼,拖在地上的链剑如蛇 行尾随在后。
那狱卒顿时打了个冷颤,脸上的疤痕隐隐作痛起来。「禀告监察使,首座大 人回来了。」
董羡君先是一喜,随即追问道:「你见首座的神情如何?」
「小人,小人只是望了一眼,没,没太看清。」狱卒战战兢兢道。
「废物!」
「大人饶命,饶命!」那狱卒马上跪下求饶,董羡君可没时间抽他,急匆匆 地跑到了黄泉狱的鬼门外。
刻有恶鬼头颅的门扇大开,风实有些大,似是暴雨将至。董羡君遥见上官青 凤缓步走来,黑狐披肩半漂在空中猎猎作响。
首座没坐轿子,心情想来不错,看来大事已定。董羡君熟知上司的习性,凭 她的目力也能瞧见上官青凤眼底暗藏的笑意。
「首座,怎去这么久?陛下有什么旨意?」董羡君上前迎接,献出媚笑。
「自是和陛下深谈国事。」上官青凤甩手将披肩仍给董羡君,里面只穿着裹 胸和黑皮短裤。首座一年四季大多是如此打扮,鲜顾及朝廷礼仪,只在面见陛下 时,稍显庄重地披上层黑狐披肩。
此时,上官青凤更显她高大的身材,一条匀长的大腿几乎全裸,腿根直与董 羡君腰部平齐。肩臂不着无寸缕,坦露着蛮腰玉脐,裹胸外堆出雪白半球丰盈挺 硕。足下的鞋除了底子,只有一条侧带,涂红的指甲,脚背,踝骨乃至足跟都一 览无余。
上官青凤的着装如此暴露,鬼门外许多狱卒却无一人敢抬眼瞧她,仿佛那胴 体是什么可怖的东西。
其实就连董羡君也不敢直视首座太久,只见对方肤色宛如冬日寒月,灰蒙蒙 的无有一丝光泽艳色,给人带来一种彻骨的凛意。
「拿着!」董君羡将叠好的黑狐披肩扔给了狱卒,一言不发的随上官青凤来 到衙房,将一杯泡好的红雪茶递到卧榻旁。
黄泉狱的基建设在地下,全靠火光照明。董羡君能清晰看到火焰在上官青凤 惨白如纸的面容上跳动,而她的唇却深红似血,同杯里的血红茶一般颜色。
上官青凤横卧着,抿了一口茶,又放到一边,漫不经心道:「你我精心策划 的人榜逐鹿已被陛下采纳。」
董羡君为上司捶着小腿,闻言喜笑颜开。「陛下圣明,想来谢安然很失落喽!」
「女相是个彻头彻底的文人,崇文抑武的政策虽好,但是太柔,不合陛下的 心思。」上官青凤嘴角微扬,得意道:「陛下用剑扫平四国,如今便是要用剑扫 平武林。」
「首座便是陛下唯一可依仗的宝剑。」董羡君封城一句,转为正题道:「刚 刚,苏澈那边传来消息,他已发现霹雳堂有所异动,正欲」
上官青凤打断道:「有苏澈在无需忧虑。还是说说陛下的旨意。」
「是!」
「陛下密令我们放掉死囚楚狂。」
「谁?」董君羡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件事上官青凤并未与她商量。「那个剑 宗的疯子?」
「对,陛下说先让他去搅动风雨。」上官青凤端详着自己修长的指甲,颜色 由墨黑过渡到暗红,状若柳叶,是董君羡亲手为她细磨成的。图样长久未变,此 刻不知是厌倦,还是欣赏。
「遵旨。」董君微微躬身,转身离去。
人榜逐鹿简单来说是让武林各派新一代弟子为争夺名为相互厮杀,由此挑拨 各派矛盾。这楚狂本也是剑宗的核心弟子之一,于三年前叛逃宗门,又去挑衅劫 教,杀了劫教万象法王的亲传弟子鸦公子,随后被万象法王捉住押到悬镜司。
原定计策里并没有此人,不知首座放他做什么?董羡君心存疑虑,思索间来 到一间用铁门紧锁的牢房前,冷声道:「开门!」
「是!」一名狱卒用钥匙打开铁锁,另一名狱卒打开牢门,并带上火把,为 董羡君照亮。
牢房只有廊道宽窄,长不过三步,单个火把便能照亮整个牢房。只见在牢房 尽头,一个浑身赤裸,肌肤干巴巴的男人被四条铁链锁在墙上。
「是不是小题大做了?」董羡君问道。
「禀监察使,我们每天给他送饭,这家伙总像发疯似的反抗,还打伤了人, 所以就绑了他。」狱卒老实地回答。
董羡君轻哼一声,用素手轻掩秀鼻,还是难掩牢房里那令人作呕的臭味。她 蹙起柳眉走到楚狂身边,轻喝道:「还没死吧!」
「啊……好香。」楚狂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几近全白的长发遮住他半张面孔。 「女……人!」
「看来你那东西还没废掉呀!」董羡君的目光向下一扫,讥笑道。
「当啷啷……」铁链被人扯动发出脆响。
董羡君回首看向狱卒:「松开他!」
「大人,他会咬人!」狱卒口气里的恐惧多于不解。
「恩?」董羡君只是斜瞥过去,那狱卒立即连跑带颠的掏出钥匙解锁。
解锁的过程楚狂没有任何异动,可当墙上的四张锁全部解开时,枯瘦得只剩 皮包骨头的男子却突然挥臂扫中那狱卒的头侧。狱卒头撞石璧,红白染了一墙。
「女人……」楚狂嘶哑的声音就好像牲畜,人更像饿极的野兽双眼血红,像 是要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掉,伴随一声嘶吼朝董羡君扑来。
一股子恶臭扑面而来,董君羡屏息将布满钢刺的链剑挥出,正打在楚狂的正 脸上。
「啪!」失去理智的野兽被这长鞭似的链剑打回到牢房尽头。若非董羡君手 下留情,眼前的男人早分成两半了。
这一剑下去,楚狂便老实地摊在墙角,上半身血流汩汩。
「莫非真的疯了不成?」董羡君一挥手,便有两个狱卒给楚狂重新戴上手铐 脚铐,拖着便走。
将他带去见上官青凤前,董羡君先叫人打两桶黄泉水给他洗澡。冰凉彻骨的 地下水浇在身上,干柴般的身体仍挺得笔直。洗去外层的污秽,露出惨白肌肤, 上面一条自脸上蔓延至腹部的伤口便清晰可见,血淋淋的显然是刚刚链剑留下的。
董羡君暗想:憔悴成这般还没倒下,这家伙的体质异于常人,难怪首座会看 上他。
「差不多了,擦干净换上裤子,带去见首座。」董羡君吩咐下人道。
不消片刻,董羡君推开衙房的门,谄笑道:「首座久等了,我把楚狂带来了。」 她身后有两名狱卒一左一右把楚狂押了上来。
「哦?」上官青凤从卧榻上坐起,显然很有兴趣。
「这位是悬镜司首座上官大人,你给我跪下!」两个狱卒话到一半,就恶狠 狠地用脚去踢楚狂的腿弯。被枷锁束缚的男人虽有些体力不支,但三四脚下去还 能勉强不跪。
「滚出去!」上官青凤平淡道。
「啊?」狱卒先是一愣,随即应道:「是。」
衙房陷入短暂地安静,楚狂抬起头,打量上官青凤,润过水的嗓子稍微清亮 一些。「暴露的女人,嘿嘿!」
「大胆!」董羡君怒喝道,但下一秒她吃惊地发现楚狂竟不知死活地扑向了 上官青凤。
「若非是真正的疯子,怎会以养气境的修为来挑战先天强者?」上官青凤混 若无事地说着,话语间楚狂已趴伏在她脚下,被先天真气压得一根手指都动弹不 得。
董羡君冷哼道:「我看他是真正的疯子,派不上用场。」
「是吗?那就让他再疯一些。」上官青凤殷红的嘴唇勾起一抹弧度,从床榻 上拿出一柄寻常尺寸,通体深红的剑来。
上官青凤把剑扔到脚下,然后减弱了些先天真气。「现在的你太不中用了, 不如捡起这把剑试试?」
「这是……」董羡君瞪大眼睛,对此剑为何物心知肚明却不愿承认。
「剑,来。」楚狂奋力抬起的手在抖,仍抬不起一根手指。
这时,地上的深红长剑竟自己动了起来,在原地扑腾两下,随即飞到楚狂张 开的手中。
「哦?」莫说董羡君,就连上官青凤也是惊讶一下。
诡异的剑落到楚狂手中,他立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董羡君不由堵住耳朵, 她想不出一个被链剑劈中,受冰水浇灌都不吭声的男人,此时遭受着多大的痛苦, 竟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嚎。
暗红的剑身亮起光芒,连剑柄也变成红色,渐渐楚狂的右手也变红了,接着 是半条手臂,最后是全身上下。男子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肌肉 开始增长,干瘪的皮囊充盈起来,更不可思议的是那剑也在一点点变得巨大,从 三尺剑变成了一柄双手巨剑。
惊诧之余,董羡君有些失落:「人随剑变,剑从人意,这果然是如意魔剑。 首座把鬼索妖剑赐给邴秀妍那贱人,魔剑又赐给别人。」
楚狂身上的红色褪去,肌肤变得成心生儿般的亮白色。坦露的上身填充着饱 满而又迷人的胸肌和腹肌,双腿变得粗壮结实,恍如新生一般,唯残存的几缕黑 发全褪成了白色。
董羡君能察觉到上官青凤的先天真气没有减弱,可这个刚刚还在地上动弹不 得的男人却缓缓地站了起来。「这感觉,这力量,哈哈哈……」他狂笑着,仿佛 天地间再无敌手。
可上官青凤还是安稳地坐在卧榻上,摆摆足尖,夸赞道:「不错,想不到魔 剑竟迫不及待地要你当它的宿主。现在你的修为已经到了通窍之境,虽然根基不 稳,但靠着魔剑也能和小羡君不分上下了。」
「首座!」董羡君失声道。当楚狂扭过头来看她时,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长眉入鬓的俊俏脸庞,红瞳白发让他变得邪魅。一道长长的 疤痕自额头蔓延到脖子,至胸膛便没了痕迹。
「女人!」楚狂的嗓音很是清亮,语气一如之前的疯狂。
「楚狂你感觉如何?」董羡君本以为他还要尝点苦头,但随着上官青凤的一 声呼唤,楚狂倏地跪在地上,恭敬道:「谢首座赐剑。」
上官青凤用脚勾起楚狂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很好,现在的你能察觉出 你我之间的差距了。」
「哈哈,楚狂愿听首座吩咐,但有一个条件。」楚狂咧嘴笑道,在监狱里快 烂掉的两排黑牙变得雪白整齐。
见男人老实下来,董羡君松了口气,可眨眼间楚狂的两只大手攥住了首座的 凉鞋,俯首吻在赤裸的脚背上。他的动作太快,连上官青凤都没反应过来。「我 要你做我的女人!」他邪魅地笑着,目光中除了疯狂还有认真。
董羡君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狂,暗想:模样变了,却还是个疯子!
「咚!」楚狂的头磕在木板上,而被他吻过的玉足范踩在他的头顶。「看来 你还是没看清你我之间的差距,不如再让你体会一下。」上官青凤面无表情,但 董羡君知晓首座已经动怒了。
「被关了这么久,急着要女人对吧,我可以给你!」上官青凤冷冷道。
「烂货我不要,我只要和你一样强大的女人!」
「可以!」上官青凤毫不犹豫的答应,她轻拍手掌,房门大开,一只一丝不 挂的女人被人推了进来。
那女人今后后便傻站着,身上满是鞭痕和淤青,像是红蚂蚁爬满全身般触目 惊心。
董羡君惊异于她那一头乱糟糟的冰蓝色长发,掩口道:「是她!」
上官青凤走到蓝发女人身边,捏住她的下巴一扬,叫人看清她的面目。「这 个女人你或许不认识,但你应该知晓冰蓝发色意味着什么?」
她本该是武林中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可惜那蓝宝石般的眼睛再不能发出光 彩,无声得宛如死尸一般。董羡君站在一边暗嘲着,这女人身上一半的伤痕都是 她亲手留下的。
「她是,寒月宫宫主百里寻梅!」楚狂的眼神尤如饿狼看到鲜活的猎物。
「是前宫主,送给你了!」上官青凤一掌拍在百里寻梅的后背上,百里寻梅 踉跄几步后,前身趴倒软塌上,后臀高跷,玉门微微敞开,里面的秘肉粉红新鲜。
楚狂的鼻孔发出丝丝的亢奋气息,上官青凤轻蔑地冷笑一声:「我们出去。」 首座离开自己的衙房,董羡君只好跟着。
「这样妖魔二剑便都有了宿主,实在可喜可贺。」离开衙房,上官青凤心情 甚好,可董羡君按耐不住道:「就让他在衙房里撒野?」
「你想要当魔剑的宿主?」
「我……」
「你可知这妖魔二剑的来历?」上官青凤站在她身前,异常高大的身体似乎 注定要高人一等,极大的压迫感让董羡君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先天境便可延缓容颜衰老,而世人常言突破先天到达入道竟便可超脱生死, 获得永生。可他们不知永生的只是魂魄,肉体凡胎还是逃不过腐烂的命运。」
「那,那魂魄又到了哪里?」入道之境只是传说,如此详细的记述董羡君还 是头一次听说。
「肉身不过百年,而剑却能代代相传!」
董羡君瞪大眼睛:「入道者为寻找宿主转生,便魂魄藏在剑里!那楚狂已经?」
「你只说对一半。寻常的肉体怎能容纳入道者的魂魄,在宿主入道前魂魄只 能通过剑来影响宿主。」上官青凤道。
董羡君点了点头,仍存疑惑。「此二剑的宿主更替无数,也从未见过有入道 之人出现。」
「如此魂魄永囚禁在剑中,按禅宗的说法便是永世不得超生。而魂魄藏在剑 中,没了身体实力远不及生前,轻易便被先天强者所制。最终只能沦为任我摆布 的棋子。」上官青凤的嘴唇勾起一抹轻笑。
「我也是首座的棋子,为何不将魔剑恩赐给我?」董羡君有些急了。
上官青凤闻言,嘴角的弧度又上扬几分,她用手指勾起董羡君的下颌。「这 些还是在我接管悬镜司后从密文中看得的,今天提前告诉你,勿要告诉别人。小 羡君,本座对你的期待可不同于他人。」
董羡君像小女人般羞红了脸,轻轻点头道:「羡君明白了。」
上官青凤背过身道:「陛下密令寒月宫前去铲除玄武城的劫教细作,寒月宫 主果然让百里寻梅的女儿只身前去了。那女孩甚是聪慧,路过中州时拜访剑宗, 得到了两名剑宗核心弟子的援助。而我记得没错那两个剑宗弟子恰好与楚狂有恩 怨。」
董羡君瞬间便领会首座的心思,阴笑道:「首座英明。想他定不介意先后享 用百里母女,同时再续同门之宜。不过我担心那楚狂会在城里动手,若被六扇门 的神捕捉了去,便有些麻烦。」
「我刚才已告诉他现在的实力与先天的鸿沟,任他再狂傲也不会不知死活。」 上官青凤自信道。
「恩,我会让田凝那丫头在玄武城接应的。」董羡君回答,心中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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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北斗七星
北斗遥遥,七星璀璨。其下乃是摘星山,名字源于险峻高峰,传言倘能屹立 山巅便能只手摘星。行走在重峦叠嶂之中,两个成年男子显得如爬虫般渺小。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像是在寻觅着什么。
「咳咳!」几日来翻山越岭,寻踪觅迹,年过七旬的苏澈早已不堪劳苦。他 借拐杖强撑身子,喉咙又痒又肝,几声干咳后又变得肿痛。
「我说你这瞎了眼的老骨头还行不行?」同行的下属破戒僧在前面走几步便 要回头挖苦他,多半怨气来自苏澈让他一路戒酒,还有便是嫌弃他老迈,走不快。
这迟早要下无间地狱的臭和尚!苏澈心理怒骂,嘴上一言不发。葫芦里的水 所剩不多,哪还有唾沫同他较劲。
「酒味会掩盖火药味!竟他奶奶的胡扯,我看你是想找个青山冢躺了,还要 拉上洒家陪葬!」破戒僧玄严越骂越厉害。「什么无功自己领罪,有功你我平分。 什么保举我当监察使!还有回去请我喝花酒,都他娘的」
「闭嘴!」饶是双目失明多年,苏澈也能想象出一个肥头大耳的酒肉和尚在 自己身边发唾沫横飞的恶心模样。
「老瞎子你想咋地?这荒山野岭的还给我摆上司的架子。」臭和尚挑衅的语 气大有要干一架的意思。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苏澈自是不会因这点小事和人产生争执,何况这和尚人虽 臭,武功修为却不比年老体衰的老瞎子差。「唉,我隐约听到地下的异响,你先 静静。」
「当真?」破戒僧一听就老实起来。
苏澈听不太清,便趴在地上细细听来,确有细缕般的声响透过岩层传来。 「有人,那雷明八成就在这下面。」
「我咋一点也听不到。」破戒僧道。
苏澈用拐杖敲敲地面:「你耳背,当然听不到。不过我猜他们也听不见我们 说话。」
「地下?那如何下去?」
苏澈慢慢坐下,方道:「问我一个瞎子,不如你自己去找?」
破戒僧心情极好,笑嘻嘻的便去了。「嘿嘿,洒家总算是没白折腾,有此一 功,江南红袖坊的姑娘……」
玄严的脚步渐远,苏澈本打算坐地歇着。可不消片刻,和尚就又折了回来。 「寻到了!」
「这么快?」
「洒家又不瞎,快随洒家来!」破戒僧边说边动手去拽上司的胳膊。苏澈的 老腿还有酸劲站不起来,又拗不过胖和尚的蛮劲,径直被他拎起到半空。
「哼!」苏澈用内力挣扎开,踉跄几步才站稳,语带愠色道:「带我去。」
破戒僧一言不发,不知是何表情,随他脚步声走,百余步便到了。
「就这,大山石中裂出一条缝,里面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清,我也挤不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和尚趴在苏澈耳边道。
苏澈用手摸了摸那条石缝,能供一人侧身进入。体态横宽的胖和尚自是进不 去,而苏澈一干瘦如剑的老人进出是游刃有余。
「你可能记得此地位置?」
「天枢星正下方。」酒肉和尚答道。
「在外边等着,我进去看看,若出变故,随时接应我。」苏澈
「遵命,不过监察使大人小心,我怕这是蛇穴。」属下难得恭敬道。
苏澈猜心想:这石缝内壁光滑分明是被神兵利器外加浑厚内力一击凿出的, 这臭和尚会看不出,是存心咒我被我蛇咬死。不管如何,我且小心,这北斗之中 当有不逊于雷明的高手。
悬镜司获悉反叛势力北斗或与汉洲的霹雳堂有关,首座上官青凤便派监察苏 澈使前去追查。苏澈暗中跟踪霹雳堂堂主雷明多日,起初并无收获,但时日一长 便发现异样。那雷明自收取一封江湖术士送的信后,不日便悄然离开霹雳堂,被 苏澈沿着霹雳弹的火药味一路至此。
盲眼老人既暗喜自己这把老骨头没白颠簸,又哀叹这任务凶险。迟疑片刻, 这位悬镜司老监察使摸着石壁探进身去。
初入时狭窄,走了几步便宽松一些,让苏澈能正过身子,脚步也加快许多。
巨石接连山体,如转梯般蜿蜒向下,开始了无动静,深入后方听见人声,有 男有女,其中一人正是雷明。
苏澈屏住呼吸,万般小心地靠近土壁,倾听他们所说。
「说来说出,别告诉我这次紫薇帝星把我们全叫来就为一座小山寨?」这是 一个壮年男子的声音,语气张狂。
这是谁的声音,我听过,绝对听过。苏澈努力搜寻着记忆,却想不出是谁, 只得哀叹岁月不饶人。
「小山寨?玄武侯那的消息大多是靠我落霞寨的眼线。」一个年轻的女子嗔 道,声音干脆清冷。
「天枢你何必与一个小辈争吵?我请各位前来自然不光落霞寨一事。」这个 声音平和深沉,出自一中年女子之口,听来无甚特别。
「哈哈,本候怎屑同一个黄毛丫头见识?只是对帝星的召我们前来的理由很 是不解。」
本候?听他如此称呼,苏澈猛然想起此人是谁,不由浑身巨震,倒吸一口凉 气,又忙屏息。
「你!」
「闭嘴,摇光!」被称作帝星的中年女子语透威仪,那摇光少女冷哼一声, 里面再没动静。
北斗七星乃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各代表一人, 听其称呼还需外加一颗紫薇帝星,共是八人。苏澈正在心中盘算,忽然一道疾风 冲进隧道急袭而来。
苏澈大惊,转身便要遁走,身体却像柳叶般被一股巨力卷起。
「先天真气,这般强横!」苏澈大叫一声,毫无反抗之力,在空中翻了几个 跟头,摔落在石地上。
盲眼老人用拐杖撑起身体,磕中地面的臂肘滋滋作痛,耳边传来数道脚步声, 北斗八人已将他团团围住。「老夫一个失神便被阁下察觉,敢问尊姓大名?」
先天强者世所罕见,但能将先天真气运用到这般地步的也是先天强者中凤毛 麟角的存在。在苏澈平生所见中,唯首座大人能与之媲美。
「呵这不是悬镜司的老瞎子吗?」自称本候的张狂男子道。
「莫非是悬镜司的盲剑客苏澈?」将苏澈引来的霹雳堂堂主雷明惊诧道。
「不知是谁暴露了身份,让他尾随而来。」被称作紫薇帝星的女子语气凝重。
「断不是贫道,贫道神通广大,又行事谨慎,先天境也跟踪不了。」一个老 者的声音响起,语调颇为怪异。
张狂男子接话道:「何须多言?这老瞎子的修为是通窍境,在场之中也只有 一个养气境会毫无所察地给人引路。」
「废话什么,快些杀了他。」代号是摇光的少女遭人诬陷又不好辩解,一怒 之下便要动手。苏澈能听到她手中兵器挥舞的破空声,长度足有六尺。
不知死活的丫头!老夫若将她劫持住,或许有一线生机。老剑客在做好打算, 自拐杖中抽出一把细剑,唤作蛇信。分为两叉的锋刃直指张狂男子那边。
盲剑客运足内力大吼道:「青龙侯,你受朝廷厚恩,为何在此行忤逆之事?」
大周兵权分掌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侯爵手中,其中最受女帝重用 的便是青龙和朱雀二候。朱雀候现统帅二十万大军同北狄作战,青龙侯则镇守着 朝廷的赋税重地江南汉洲地区。一位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有不臣之心,可见事态 严峻。
苏澈佯装气急败坏,希望这一吼能让上面的臭和尚能听到,速速撤离将消息 带回悬镜司。
「哈哈,龙岂池中物,你这老瞎子当了悬镜司一辈子的忠犬还不是要惨死在 这。」青龙侯纵声大笑。
「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杀了吧!」紫薇帝星开口道,语气平静。苏澈素知 青龙侯也是先天修为,但刚刚大展神威的怕还是这位神秘的帝星。
「哼,受死吧。」帝星发令,那名为摇光的年轻女子最先动手,除此之外听 不到其余人有所动作,像是在静观其变。
天不亡我!苏澈凝神听她的脚步,耳中却只传来丝丝细声,像是丝绸带在地 上摩擦。
这丫头脚步怪异,如蛇一般滑着走路,是想蒙骗我这瞎子吗?盲剑客心中冷 笑一声,手中蛇信剑锋刃微微偏下,双足未动。
一股淡淡的馨香气息飘来,在地下浑浊的空气中愈发沁人心脾。苏澈无心享 受,丝丝的摩擦声围绕四周,仿佛已将猎物缠住,下一秒就要像蛇一般嗖地直窜 过来。
少女的兵器远长于蛇信剑,苏澈先让她一手,侧身躲开两道刺击,心中暗暗 称许对手的武功。她的动作流畅似水,又迅捷如蛇,同辈中怕鲜有敌手,可在老 瞎子眼里还太过稚嫩。
待那少女变换招式,拉近距离,苏澈便猛地向前一步,手中蛇信剑下刺,分 叉剑尖正刺中少女的脚背,如蛰伏的巨蟒一口咬中游窜试探的小蛇。
「啊!」摇光顿时发出一声惊叫。苏澈神情一僵,暗叫不对。蛇信剑本该刺 穿这丫头的脚背,此时却被一道极具韧性的网挡住,不知是何等宝物。
「那也救不了你!」苏澈抬脚躲过对方兵刃勾向他的后脚踝的一记虚招,任 她回击细蛇剑。
白刃相交「叮」的一声脆响,那叉住少女脚裸的细蛇剑纹丝未动。苏澈灌注 内力,插得更死,耳畔传来那少女尖锐而凄厉的惨叫。她想扳开脚上的细蛇剑, 却只是徒劳。
「哼!」盲剑客闷哼一声,左手探出抓向摇光的脖颈,准备将她擒住,当作 人质。
忽然,漆黑的世界里出现一道光亮,苏澈的身子僵在当场。「这是……阳光!」
盲剑客忍不住低头查看,手里的蛇信剑已不知去向,眼前是双年轻细腻的手。 「这是,幻术?我一个瞎子怎么会中幻术!」
他的眼前出现明媚的天空,绿油油的田野,还有一排品质高洁的木兰花,花 树下,风韵犹存的母亲还有可爱小妹正微笑着朝自己挥手,这场景是如此勾人心 肠。
「澈儿,快过来!」
「哥哥快点,快点啦!」
这是故乡,我瞎眼前看过的故乡。苏澈僵在原地,他的脸英俊而年轻。
「快跑,北燕人打来了!」忽然一声呐喊响起,立即勾起苏澈不好的预感。
晴朗的天空突然被黑影笼罩,黑影不是浮云,而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不!」眼看箭雨飞落,苏澈失控地大吼一声,朝家人扑去,可为时已晚。 娇柔的木兰花缤纷而落,化为残片,铺盖在母亲和妹妹的遗体上。
「啊……!」苏澈不记得自己多久未情绪失控过了,光彩的世界在他的嘶吼 声中四散破碎。
黑暗中,一道轻柔的女子声音响起:「摇光妹妹莫要大意,江湖人言盲剑客 苏澈生有心眼,可窥视草间飞虫,听得风中花絮,比先天真气还要厉害呢!」
「多,多谢相救!」少女摇光惊魂未定道。
青龙侯冷笑着嘲讽道:「本候弹指间就能取这老瞎子的性命,何来这么多荒 谬的传言。」
苏澈飞速冷静下来,准备另图他策,可握剑的右手微微用力便传来彻骨的刺 痛。
我何时中的暗器?苏澈用左手拔出暗器,摸了摸形状惊诧道:「这是东瀛的 飞镖!青龙侯,阴阳道的幻术,霹雳堂,还有早已覆灭的东瀛……是何人将你们 聚到一起?」单这几家势力联手,便足以将大周的江山撕成两半。
「死到临头还问这做什么?」青龙侯不屑道。
「摇光妹妹,何不趁此机会出手一雪前耻!」轻柔的女声又道。
「恩。」名为摇光的少女答允,丝丝的摩擦声又重新想起,因一脚受伤,速 度慢下来许多。
苏澈本想举剑应敌,可那东瀛飞镖里暗藏剧毒,若不用内力逼出体外,数息 间便会传遍全身。刚刚的幻术已让苏澈错失良机,老剑客感觉四肢麻木,霎时成 了木头人般。
「老夫休矣!」苏澈靠着还能动得舌头发出最后的挣扎,声音在石洞中来回 激荡。
他只盼一声能让破戒僧听到,却听那摇光恨声道:「师傅已用先天真气封锁 这里,你只是白费力气。」
「我出去收拾一下。」紫薇帝星的声音平静如水,言罢化作一道疾风掠出。
苏澈心想:完了,那臭和尚马上就能去无间地狱了,上官青凤,老夫……
「噗呲!」苏澈忽感胸口一痛,热流喷涌,蛇信剑无声无息地就从手中脱落。
在洞外接应的破戒僧玄严,绝不会傻傻地等在洞口,他爬上一棵粗细适中的 树,藏匿在繁盛的树叶中悄悄窥视。
「呜呜……」石缝中传来一阵风响,破戒僧秒变松散的神情,瞪大眼睛看向 洞口,心道:那老瞎子莫不是被人发现,急匆匆地往外跑。
可从洞口出来的却是一道身材纤瘦,蒙着黑袍的人。那黑影只在洞口停留半 秒,便急掠向玄严这边。
「妈的!」玄严也是通窍修为,身为悬镜司千户,虽低苏澈一级,但自认武 功要胜过那老瞎子。
和尚先是把水葫芦扔向黑袍人,双脚再用力一踩,直把那树干压弯,借着山 顶老树的反弹力,人嗖地飞了出去。
玄严早准备好了逃跑路线,直冲到丛林上空。可在朗朗月色之下,身体却像 是被无形的大手拉住,纵有炮弹般的冲劲也跑不掉了。
「这霸道无比的先天真气,不是怪物是什么!」玄严惊恐大叫,不料还是低 估那黑袍人几分。对方片刻间已来到自己头顶,袖中探出一把深蓝长刀,当头劈 来。
「佛祖啊!」破戒僧下意识地伸手去挡。那深蓝刀芒闪耀,眼看就要刀落人 亡。
这时异象突生,黑压压的天际忽见长虹冲天,天地一片煞白,玄烨的双眼被 闪得暂时失明。
「咚!」他如一颗肉球坠地,七滚八爬地站起,摸了摸发现脑袋还在,可眼 睛一时难以恢复,只从白茫茫一片,变成黑白重合的几道幻影。
「佛祖呀,弟子还没尝到人间极乐,尚不能做行圆满。修行未满,还不想去 见您,求佛祖保佑弟子!」玄烨一边在心里念叨这些,一边朝前面狂奔,不顾秃 头被林间横枝鞭打,足趾撞上凸石的肿痛。
当他内力耗尽不得已趴倒在地上,那黑袍人似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间恢 复夜色,只有百兽咆哮不止。
「呼呼……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弟子活了下来。」破戒僧盘腿在地上打坐, 臃肿的身体轻轻打颤,秃顶热乎乎的满是刮破的伤口。
他用手一擦头顶,顿觉像老糙树皮擦过一般疼。破戒僧定睛一看,明知不该 叫,却忍不住叫出声来:「啊……!」只见他原本肥厚圆滑的手掌竟变得和苏澈 一般干瘪。
「这是怎么回事?」破戒僧宽厚的身子不住发颤。他抬头看天,发现那本该 悬在石洞上空的天枢星正垂直盯着自己,如苍穹之眼,蔑视着渺小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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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落霞白凰
青山镇坐落在晋州中央地带,位居离一州中心玄武城东面不到百里,因三面 环山,道路不通,故而从镇子里进出的基本都是本地人,来往玄武城买卖东西。 这本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可自六扇门将剿匪檄文发布在玄武城,青山镇便有了 熙熙攘攘的外来人。
唐馨儿赶到青山镇时已是檄文上限期的最后一日,此刻日落山头,晚霞斑斓, 青山镇被夕阳余晖笼罩,到处是一片辉红。
「呼,总算是及时赶到了。」唐馨儿松了一气,下了马将遮阳的帷帽放在马 背上,露出一张娇俏的脸蛋。一双大眼黑溜溜的,秀鼻下生了一张樱桃小嘴,两 颊被火热的天蒸得粉红,映衬着晚霞仿佛是屋檐下挂着的一串串红辣椒。
稍一低头,左颊立时有汗水流了下来,直滴在夏衣外半裸的酥胸上。她伸手 擦了擦,可人的小嘴吐出泼辣的咒骂声:「摇光那贱人,这么远的路程才给几天 期限,非要让本小姐累死在路上不成?」抱怨归抱怨,唐馨儿总算是在最后期限 前赶到了,趁着大门没关,忙拉着马走入小镇。
天快黑前,气温转凉,是街上行走的人最多的时刻。在唐馨儿眼中这些人除 了当地的土老帽,便是不知哪来的杂派弟子,她一个都不爱搭理,但不得不找个 当地人询问衙门所在。
「诶?」沿路本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可就在一片火红的世界中,唐馨儿恍惚 间看到了一个飘忽的白影,眨眼即逝。那应该是一个的女子,身上白衣如雪,一 丝不染晚霞的颜色,宛如地府的鬼灵在人间飘荡。
不知为何,唐馨儿的魂魄似被那道白影勾了过去,身体呆在原地,目光一直 凝望着那个方向。待回过神时天色已暗,行人消散,空荡荡的街区早不见其人。
「撞鬼了,还是我看错了?」唐馨儿摇了摇头,看天色已深,忙牵马赶路。
匆匆赶到衙门外,唐馨儿看门前只剩一个男人正在收拾桌前的笔墨纸砚。那 男人面容儒雅,一身黑色捕快服,一看就是六扇门的人。
唐馨儿生怕误了大事,索性还没来晚,她扬了扬尖锐的下巴,十步之外便喊 道:「喂,我来应征剿匪。」
「恩!」黑衣捕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见唐馨儿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对不住,此次剿匪六扇门只招二百人,早就招满了。我等到现在只是通告各位 一声。小姑娘,今晚就在镇里歇息,明早就回家吧。」
「本小姐没日没夜地跑了三天,好不容易到这你却告诉我白跑一趟。」唐馨 儿听对方叫自己小姑娘不由火大。她扔下缰绳,一步窜到桌案前,按住捕快要收 回的名册。「把本小姐的名字写上去,否则哼!」
「这……敢问姑娘芳名出身?」黑衣捕快眉头一皱。
唐馨儿一撅小嘴,倨傲道:「听好了!本小姐名叫唐馨儿,来自中州唐门!」
「唐馨儿?莫不是唐门双侠的独女?」那黑衣捕快面露惊色。
「嘿嘿!」唐馨儿轻笑一声,看他接下来如何做。
只见黑衣捕快向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原来是唐家大小姐,失敬失敬,在 下久慕小姐侠名,今日一见实属三生有幸。」
若我是那些小杂鱼,你便要对我不客气!唐馨儿烦他如此势力,但又为他高 看自己而感到欣喜,便不再于他纠缠,回礼道:「大人说笑了,晚辈只是奉父母 之命前来剿匪。」她消去火气,倒有了些大家闺秀的模样。
「啊,原来如此,唐门侠义之名果然名不虚传。」黑衣捕快一边恭维着,一 边提笔将唐馨儿的名字写在名册上。「此次有唐大小姐相助,攻陷落霞寨必是轻 而易举。倘若朝廷发下来的赏金不够,在下愿拿自己的俸禄补给唐小姐。」
这话又惹得唐馨儿不大高兴。「我唐门岂是为区区几个铜钱而来,本小姐只 为除暴安良而来。」
「是在下失言了。」黑衣捕快收笔,将名册叠起放在袖中。「恩,唐门与此 地相隔数百里,小姐星夜赶来想来十分辛劳,剿匪又迫在眉睫,明日必须出发。 请唐小姐快去歇息。镇里的客栈已经满了,请小姐随我去官驿歇息。」
「好!」唐馨儿满意地地点了点头。
黑衣捕快利落地收拾一下,唐馨儿也牵上马准备去官驿落脚,这时身后传来 一个缥缈似幻的女声。「请问,这是衙门吗?」
「咦!」唐馨儿回眸一看,不由掩嘴惊呼。
只一眼,唐馨儿就敢断定她是之前那一身白衣不染暮色的女子。尽管现在夜 色笼罩,白衣不再那般惹眼,但仍显得非同一般。
那白色纯净而透白,不染烟火,不落尘埃,冬日初雪、无暇寒玉与之相比都 要黯淡几分。其款式也是前所未见,上至额顶遮住整张脸的面纱与衣裙连成一体, 垂落至地覆盖鞋履,如无缝天衣,看不出记挂在何处,缘何不落,直叫人惊奇。 通体的衣裙不加束带,本该宽松地飘散在体侧,却如白瓷磨具般将她纤细的腰肢, 玲珑的曲线刻画出来。
六扇门的捕快也是惊诧的许久没说出话来,随后有点语无伦次地把开始婉拒 唐馨儿的话说了一遍。
「恩。」那女子闻言不似唐馨儿般火冒三丈,淡淡一声后便转头离去,青丝 如瀑自由地飘散在身后。
「等等!」唐馨儿叫住那女子,又对黑衣捕快道:「恩,捕快大人,这位, 姐姐和我一起的,武艺卓绝,你也让她加入吧。」唐馨儿弄不清自己为何要帮她。
「在下贱名梁亮,请这位姑娘留下姓名出身,烦请明日一同前往剿匪。」黑 衣捕快道。
白衣女子淡淡道:「单名堇,姓氏记不得了,没有门派。」
梁亮抬了抬手中装好的笔墨盒道:「无妨,江湖上无门无派的散侠不少。姑 娘的名字容在下回官驿后再记。」
名堇的女子默不作声,三人僵在原地片刻。唐馨儿走到白衣女子身边,牵起 她的手,只觉像是在触摸一块温软玉石。反观唐馨儿的手凝满汗水,掌心滑腻腻 的一下从玉石上滑落。
「堇姐姐跟我来,梁捕快要带我们去官驿歇息,那可比客栈好多了。」唐馨 儿望着她,见对方点头同意心里竟像去了块巨石般轻松。
「天色已晚,明天丑时末便要出发,二位快随我来吧。」黑衣捕快没有指责 唐馨儿擅自将别人拉去官驿,算给足了唐门面子。
到了官驿,唐馨儿没见到梁亮的上司,也就是这只剿匪队伍的总督红衣捕快 无影刀——岳昭仪。她倒觉得有些被冷落,故问道:「没看到岳捕快,可否引见 一下?」
「岳捕快明日要带队剿灭山匪,需养足精神便早早休息了。」梁亮解释道。
「你明日不也要去,怎么就一个人,镇里的衙门也不派几个书吏帮你?」唐 馨儿见他眼里尽是疲累,怕是被上级驱使的可怜虫。
「这个时辰,书吏早放衙了,我本领低微,只能帮岳捕快多操心些琐事。好 了,两位小姐快去歇息吧。」梁亮说完,便快步离开,留下两个婢女照顾二女的 起居。
婢女服侍唐馨儿沐浴,又提供了数件华美的衣裙供唐馨儿挑选。
一番下来,奔波劳累已消去大半。唐馨儿本想叫上堇一起,但那女人冷漠地 摇了摇头,进屋后再没出来过。
「也不说句感谢的话,真是哼!」没了初见时的惊异,唐馨儿觉得那女人只 有衣服奇怪些,没其它特别的。此时便怪她无礼,把火撒到婢女身上:「你也给 我滚,本小姐现在不需要人服侍了。」见婢女颤颤巍巍地跑开,大小姐的心情顿 时顺畅许多。
唐馨儿本想直接上床休息,却突然想起正事:「呀,光顾着享受热水澡了, 竟忘了去见她!」唐馨儿一看时间,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快些!」唐馨儿换上一件崭新的淡粉提花纱裙,粉底上两株红艳碧桃开得 正盛,裙角刚至膝边,露出两条纤细颀长的小腿,下边是一双花凉鞋,衬托出玉 足的小巧可爱。
她悄悄流进官驿里的后花园,再翻墙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一处偏僻的 小巷子,不见人影。
唐馨儿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掐起蛮腰轻哼一声道:「嘿!这时还不见人 影,莫不是在耍我?摇」
她刚想呼喊,忽然一阵清凉的香风从头顶袭来,唐馨儿警觉地向上望去,未 见有人,下一秒裸露的香肩上便落了只如江水般冰凉的手,吓得她一个激灵。
「馨儿妹妹小点声,我们可千万不能叫别人看见。」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摇光趴在她耳边口吐幽兰,虽觉痒痒的但也像江边的水雾般清冷舒适。
「哼,少来了!」唐馨儿芳龄十六,而摇光长她一岁,唤她妹妹本也无妨。 但唐馨儿却不愿被人占了便宜,厌恶地扭了扭脑袋,让摇光离自己远些,质问道: 「你明知我要来,为何还神神秘秘地躲着。」
「哦。」摇光知趣地后退一步,仍站在她背后道:「唐姑娘比约定晚来了一 个时辰,我以为有变,便躲在上面观察情况。」
唐馨儿知是自己不对,却不愿承错,语气略微缓和道:「我是被六扇门的人 缠住才来晚的。快说说你那神秘兮兮的计划吧!」
「好。」摇光没不挖苦她,直入正题道:「我七天前便到了青山镇,观察了 下应征剿匪的大约有五百余人,其中六成都是不入流的锻体境。但六扇门并非按 先来后到,而是从中筛选实力较强的二百人参加,多数是凝脉境的,养气境的应 该还在十人左右,难保不会有通窍境的,并非是乌合之众。你可问了还有先天的 存在?」
呀,我竟忘了这事!唐馨儿心虚的目光游移不定,好在没被摇光看见。她咽 了咽口水,强自肯定道:「我问了没有。先天强者怎会参与这等小事?」唐馨儿 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诡异的白衣女的身影。她会是先天境吗?不确定也管不了。
「如此便好,若有先天境,还真有些难办。」摇光松了口气。
唐馨儿皱了皱眉,质疑道:「那些人也不好对付,放弃落霞寨才是上次。」
摇光语气一沉。「不行,这落霞寨是我……我们可以拼上一把。」
唐馨儿当即反驳:「哼,你落霞寨不足百人,也没什么厉害的角色,拿什么 打。我可不陪你白白送死!」
「请听我说完。」关心则乱,摇光话里有了愠色。「硬拼自是不行,我打算 利用令尊留下的暗器机关。」
「父亲布下的暗器机关虽强,但也不能杀光两百人。逃走的一宣扬,六扇门 便会召集更多的人来。何况通往落霞寨有两条路,岳昭仪带他们绕路走你又奈何?」 唐馨儿愈加感觉自己被诓来送死。摇光在给她信上说有既可以保住落霞寨又能光 耀唐门的一石二鸟的妙计。此时见剿匪队势大,便束手无策了。
「这些我早就想到了,只要馨儿妹妹配合我,我保证这二百人里只有你能活 着将仇雁的首级带回来!」
「什么?你要牺牲?」唐馨儿目露惊色。仇雁是落霞寨名义上的大当家,人 已在朝廷的通缉榜之上。
「恩,我已和她商量过,为了落霞寨,为了师傅的大业,她愿意死在你的手 里。」摇光语作哀痛,接着将全盘计划徐徐道来。
唐馨儿越听越是惊异,由最初的怀疑不满到有些暗暗钦佩。「计划听上去倒 是周祥,可未必不会出变故。」
「有变故也不会让你涉险,我独自承担便是。」摇光道。
听她如此说,唐馨儿再拒绝便要惹人嘲笑。「好吧,我尽力配合你便是。」
「多谢。帝星之后若再有安排,我也愿遵从唐姑娘的计划。」摇光谦卑致谢。
唐馨儿有点不好意思,语带尴尬道:「那你保重,我需早点回去才好。」
「好,计划若成,明日之战我有九成把握。」摇光自信道,旋即一阵清风徐 过,倩影消失无踪。
次日,寅时初,天蒙蒙亮,六扇门召集的武林便在衙门前洋洋洒洒站了一片, 人数看上去要比两百多上许多。
唐馨儿也见到了此次带队的首领,六扇门的红衣捕快,号称无影刀的岳昭仪。 眼见这位女捕快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个头高挑,面容灵秀,身着红黑相间的捕快 服,紧衣长裤很是拘谨,腰间配着绣春刀,傲然跨立着,英姿飒爽很有巾帼英雄 的做派。
岳昭仪站在搭建的木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身旁只有一个梁亮,对着 名册一一点名,台下之人出声回应。
朝廷发檄文剿匪,可兵卒不派一个,六扇门那边也只来两个人,全叫武林中 人冲锋陷阵,属实可恨。唐馨儿向台上的岳昭仪投去仇视的目光,不料当黑衣捕 此时点到她的名字,岳昭仪扭头朝她善意一笑。
唐馨儿猝不及防下忙眨了眨眼睛,匆忙挤出一抹笑容。
「咦,你就是唐门女侠唐馨儿,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一个乍听上去有 些贱嗖嗖地声音靠近。唐馨儿看去,见是一个容貌朴实五华,穿着算是得体的青 年找自己在搭讪。大小姐下意识地认为又一个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冷哼一声 没加理睬。
「呃,在下风信居张昊,刚才听见唐女侠大名只觉如雷贯耳,便马上慕名寻 香而来,嘿嘿!」名叫张昊的小子一边满脸谄笑,一边绕到大小姐面前,抱拳行 礼。
「咦,你是风信居的人!是止砚先生的弟子。」唐馨儿听到他的身份霎时蒙 生兴趣。
风信居是江湖上的一个二流门派,但他的影响力却和朝廷的六扇门一般广布 天下。风信居顾名思义是一个训练信鸽,替人送信的江湖势力。但天下五洲,风 信居有七十多分舵,几乎可将书信送达各个地界。就连朝廷机关偶尔也将不重要 的书信委托给风信居。
但最有名气的还属风信居之主止砚先生的文章,可谓字字珠玑,任谁也无法 更改一字,增删一字,连朝中大学士见之也只得搁笔止砚,拜服不已。
「没错!在下就是风信居玄武城分舵的。先生的弟子么,嘿嘿算是吧!」张 昊憨笑着,眼睛却贼溜溜地扫过唐馨儿挺翘的胸脯,和裙下的玉腿美足。
唐馨儿并不在意,反而露出盈盈笑意。「那你此行的目的亲身经历剿匪的过 程,再记之笔下吗?」
「嘿嘿,唐小姐真是聪慧,在下正是为此而来。我愿紧随唐小姐左右,将唐 小姐除暴安良的英姿写成文章。不过在下本领低微,还请女侠一路多多关照。」 张昊自信地拍着胸脯,淫邪的目光也愈加大胆火热。
唐馨儿闻言窃喜。止砚先生桃李满天下,江湖中人哪个不想让他们为自己书 写传记,以名垂青史。可一想到摇光的计划,她又不禁暗暗惋惜。这小子若死掉, 这艳名远播的大好机会就错过了,需拉他一把。「没问题,跟在本小姐身边,保 你性命无忧。」大小姐佯装满不在乎的模样。
「嘿那再好不过了,这位女侠是?」张昊注意到她身后的堇姑娘,大感差异。
「你可称呼她堇姑娘。」唐馨儿敷衍一说,把话题引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能和我说说你们风信居的事?」
「自然呀!」张昊也是油腔滑调,口齿伶俐之人,几番话逗得唐馨儿咯咯娇 笑。
「安静!」
唐馨儿正听在兴头上,却被一道嘹亮的女声打断,正是梁亮清点过人数,转 由岳昭仪讲话。
切,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唐馨儿望着台上的红衣女捕快,低声冷笑。
【未完待续】
贴主:Cslo于2021_12_12 5:40:29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