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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气娘出嫁】(1-4)作者:香弥

2024-10-04 14:05:06



  第一章 
  尤不休闭着眼坐在颠簸摇晃的马车里,即使此刻外头正刮着狂风下着暴雨,还伴随着闪电雷鸣,他也一动不动,彷佛老僧入定。 
  但与他同坐在马车里的随行小厮可就没有自家主子那般镇定,他神色紧张,心惊肉跳,两手合十对着虚空,嘴里喃喃的念念有辞—— 
  “天上的神明、佛祖、菩萨,求祢们保佑咱们这一路上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可别出事……要是能平安回到繁城,小的一定到城里的几座寺庙还愿……求各路神仙一定要保佑咱们……” 
  刚祈求完,轰地一声,天上打了个响雷,把他吓得跳起来,抱着头惊叫一声,“啊——” 
  尤不休睁开眼呵斥他一声,“你鬼叫什么,不过打个雷也吓成这般!” 
  孙翔委屈的闭上嘴,幽怨的瞟了自家四爷一眼,换了平常,他自是不怕,可如今是同四爷坐在一辆马车里,他怎能不怕,万一那雷不长眼,错劈到他身上可怎么办…… 
  四爷“天赋异禀”,自小霉星高照,走路踩狗屎,骑马被马摔,赏花被蜂螫,游湖翻船,喝菜汤被骨头噎到,夜里睡觉被倒塌的横梁压伤,人在家中坐,也能被天外飞石砸伤……说起四爷自小到大遇到的霉事,那真是十天十夜也说不完。 
  主子运气背,他们这些跟在身边侍候的小厮自然也跟着倒霉。 
  就像半个多月前,主子出门谈一桩生意,那天半途遇上一头不知哪来的狂牛,发疯似的撞翻了马车,四爷只受了点轻伤,却苦了当天驾车的马夫和那天跟着四爷出门的李朝,他们一个断了胳臂,一个摔断了腿。 
  再上个月,主子去青楼与人谈另一桩买卖,结果遇上官差在追捕通缉要犯,官差与那通缉犯在青楼里打起来,众人连忙闪避,随行的丁勇护着四爷也避让到一旁,岂料,其中一名官差手里的刀竟被那通缉犯一脚给踹飞,就那么直直的朝着四爷飞去。 
  身为护卫的丁勇,见四爷有危险,自是要出手相救,一向武艺高强的丁勇,那天也不知怎地竟失手了,那刀就那么插在丁勇的胸口上,中刀的他到现下都还在府里养伤,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 
  尤家主子们待下人一向宽厚,给的薪俸和赏银也多,不少繁城的百姓都想进尤家做事,可没人想被分派在四爷身边。 
  四爷身边侍候的下人来来去去起码也换了上百个之多,都是因为受不了这些倒霉事而求去的。 
  他是外地来的,在三、四个月前进了尤府,才得知这事,想起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真真是一把辛酸泪,要不是冲着那些薪俸,他早不干了。 
  听见天上又劈了个响雷,他吓得瑟缩成一团,他家就他一个男丁,要是他出了事,他爹娘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十五岁的孙翔忍不住哭了出来。 
  “呜呜,四爷,小的还没有娶妻生子,不想死!” 
  尤不休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放心,你死不了的。”他虽然霉星高照,除了自个儿倒霉,也常连累身边的下人,但是至今为止还没人因此丧命。 
  这大雷雨是半个时辰前开始下的,他这回出门没带太多人,除了孙翔,只带了与他一块长大的护卫马群。 
  原本是由孙翔驾着马车,但半个时辰前下起了雷雨,孙翔被雷声惊吓到,便改由马群驾车。 
  现下没处可避雨,马群一路赶着马车,想在入夜前赶到常阳县。 
  尤不休话才说完,轰隆隆的,天上又接连炸起了几声霹雷。 
  也不知是不是雷声惊吓到了前头拉车的两匹马,原本顶着风雨,走得虽有些颠簸,但还算平稳的马车,突然间狂奔起来。 
  孙翔被摔到椅子下,就连尤不休也在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歪跌在椅榻上。 
  被疾驰的马车摔得整个人在车里滚过来滚过去的孙翔,脸色发白的迭声惨叫。 
  “啊啊啊——”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跟着四爷出门了,这才出门两天,就发生这种事,也不知道他这条小命还能不能留着回去见爹娘。 
  重风县尚武风气浓厚,城中武馆林立,大大小小的武馆,至少有二、三十间以上,其中最知名的有四处,就是被称为风火山林的风扬武馆、火狮武馆、镇山武馆和凤林武馆。 
  大运王朝的将领,十个起码有五、六个要么是重风县人,要么就是曾在重风县的武馆里习过武,而重风县的百姓,不分男女,多多少少都能耍上一两套拳。 
  此时凤林武馆后院的一间厢房里,几个姑娘聚在一块,吱吱喳喳的讨论着被钱来宝拿出来的那件喜服。 
  钱来宝轻抚着这件在七年前就准备好的喜服,心中暗自祈祷着,希望这回她能穿上这件喜服,顺利出嫁。 
  她倒也不怕一辈子嫁不出去孤老一生,横竖她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几个兄长一向疼她,她留在钱家一辈子也不成问题,可她要再嫁不出去,娘可要急疯了。 
  “哎,表姊,妳这喜服的样子旧了,现下不时兴这种款式的。”十六岁的方红珠瞅着那喜服说道,她明年要出阁,喜服前几日已绣好,样式可比表姊这件新颖多了。 
  “就是啊,这都是七年前的喜服了,颜色也有些退了,不如让奶奶找人再给姑姑绣一件吧。”十五岁的钱如云也觉得这喜服没表姑那件好看。 
  “是呀是呀,姑姑再做一件吧,这件喜服自做好后,姑姑议了七次亲都没能嫁成,太不吉利了。”十三岁的钱如熏也在一旁附和道,接着她突然眼睛一瞪,指着喜服一角噫了一声,“妳们瞧,这喜服上竟藏了朵黑色的花儿,姑姑议亲这么多次都嫁不出去,会不会就是被这黑花给诅咒了?”喜服为了增添喜气,不会有人在上头绣上黑色的花。 
  “那黑花在哪?”听见侄女的话,钱来宝好奇地看向喜服的裙襬。 
  其他人也凑了过来,但那裙襬上绣满了红紫黄橙绿各色的花朵,几人一时之间竟也没瞧出哪里有黑色的花。 
  钱如熏指向角落里,藏在三朵花间,小指大小的图象,“就在这儿啊。” 
  钱来宝看了眼疑惑的道:“这是花吗?我还以为是石头呢。” 
  方红珠拿起喜服,瞇着眼仔细瞧了瞧说道:“我猜那绣娘原本应当是想绣朵花,八成是没绣好,为了遮掩,索性就用黑色的绣线把它绣成了块石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如熏的眼力可真好。” 
  “那可不,我这双眼可是火眼金睛。”钱如熏骄傲的抬了抬下颚。 
  钱来宝想起自己先前议了七次亲都嫁不出去,到如今都二十二岁大龄,这次议亲是第八次了,为了不再横生意外,她拿起剪子,想把那朵不祥的黑花给挖掉,再补上一块布来遮掩。 
  钱如云见状说道:“姑姑,这嫁衣就不要了吧,咱们找人再做一件就是。” 
  方红珠也附和,“横竖时间还来得及,我找帮我绣嫁衣的那个绣娘帮妳绣,这回一定让表姊风风光光出嫁。” 
  “那万一姑姑这回再嫁不出去怎么办?”年纪最小的钱如熏一时口没遮拦地月兑口而出。 
  凤林武馆馆主钱永时夫妻共生了三子一女,老大钱进今年三十一岁,娶妻杨氏生了一子一女;老二钱安二十七岁,娶妻张氏生了一女;老三钱镇二十四岁,娶妻姚氏,尚未育有子女。 
  钱来宝是钱氏夫妻最小的女儿,十五岁就为她议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她一位远房表哥,他在十年前曾来凤林武馆习武。 
  钱来宝十四岁时情窦初开,心仪那位模样英俊的表哥,对方也对她表露情意,钱氏夫妻见小两口彼此有情,遂在翌年定下这门亲事。 
  不料婚事定下不久,男方还来不及禀告父母,便收到他母亲突然病逝的消息,他回乡奔丧前,让她等他回来。 
  他这一走三个月,就在她满心期待的盼着这位表哥回来时,却传来对方已在丧期百日内,另娶他人为妻。 
  得知此事,钱来宝又怒又伤心,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头一回议亲就没好结果,接下来几次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婚途坎坷,每回议亲后都出了事,让钱来宝至今仍待字闺中,犹未出嫁。 
  直到前不久,钱家再为她议了这第八次亲。 
  钱如熏这话一说出来,钱如云想要阻止堂妹已来不及。 
  而方红珠没注意到钱来宝脸色微变,瞅见摆在桌上的一盘菜肉包子,没有多想便道:“表姊这回要是再嫁不出去,不如就拿包子砸吧,砸到哪个就嫁给哪个为妻,也用不着麻烦的再议什么亲了。” 
  话一出口,方红珠也察觉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打自个儿几巴掌,她这是脑袋被驴给踢了吗?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正想解释什么,一个虎头虎脑,约莫十岁左右的小胖子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着—— 
  “姑姑不好了,妳要嫁的那蔡文德竟然是朝廷通缉要犯,不久前被官差给逮进大牢了。” 
  “什么?!”钱来宝被这噩耗给惊得拿在手里的剪子没握稳,掉了下去,砸到站在一旁的钱如熏脚上。 
  “啊——”她痛得惨嚎一声。 
  这晚凤林武馆后宅的一处厢房里,钱永时的夫人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哭着将睡在枕边的丈夫给捶醒。 
  被自家夫人打醒的钱永时,见平时泼辣的妻子此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素来宠妻的他连忙将她搂进怀里,温声问着,“怎么了,作恶梦啦?” 
  “我梦见咱们女儿一直到白发苍苍,牙齿都掉光了,还没嫁出去!”孟海菁抽泣的依偎在丈夫怀里,“你说咱们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吶,她那么善良的一个姑娘,为何婚途如此坎坷?” 
  “说不得前几次那些都不是她的良配,更好的在后头等着她吶。”钱永时哄着妻子。 
  “那你说那更好的在哪里,你去把他找出来,咱们来宝都二十二岁了,再不出嫁,都要变老姑婆了。”她可怜的女儿,明明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是嫁不出去。 
  钱永时耐着性子,温言软语的安抚爱妻,“好好,要找也要等天亮,明儿个我就去找。天还没亮,咱们再睡会儿。” 
  女儿迟迟无法嫁出去,他心里也急,但这事急也没用,也不能因为着急,就随随便便找个人将女儿给嫁出去,万一所托非人,反倒害了她一生。 
  孟海菁被丈夫哄得情绪渐渐平缓下来,靠在丈夫怀里轻声抱怨着,“你说来宝怎么就没学到我这好本事呢,自个儿去勾搭一个好丈夫回来。” 
  她自小无父无母,是被师父养大,十五岁那年离开师门,闯荡江湖,十七岁初次见到钱永时,便对他一见钟情。花了几天勾搭到手之后,两人就在一处荒野,指天为誓,结下白首之约,成了夫妻。 
  婚后丈夫一直宠着她纵着她,让她更加觉得当年自个儿慧眼挑上他,真是此生做得最对的一件事,这些年来唯一的遗憾便是,女儿至今还嫁不出去。 
  她接着心忖,说不得就是因为她这生过得太顺遂了,夫贤子孝,所以老天爷看不过去,这才让女儿至今没能得到一个好姻缘。 
  钱永时轻哄着妻子,“来宝性子直善,我相信老天爷自会替她安排一个适合她的姻缘,妳就别操心了,睡吧。” 
  大运王朝民风开放,并不像前朝那般要求女子守贞守节,女子也不会被拘于闺阁之中,街道上常见女子结伴出游,这几年来尤其时兴女扮男装,常见有女子穿着男子袍服。 
  钱来宝第八回议亲又嫁不成,对方是朝廷通缉要犯,为了躲避官府追缉,在三年前改名易姓,逃到重风县来。 
  在得知他所犯下的罪竟是弒兄辱嫂,钱家自不会让宝贝女儿嫁给这样的人,钱来宝也只见过对方一面,还不至于到非君不嫁的地步,然而心情沮丧是免不了,这日在侄儿、侄女和表妹的陪伴下出来散心。 
  几人一路逛着,正值午时,便进了一家饭馆用饭,一楼坐满了人,他们被小二领到二楼一处窗边。 
  钱来宝意兴阑珊的默默喝着茶水,见她这般,方红珠几人说着些好玩的事想逗她开心。 
  “我听说城外有人开了家爱宠园,里头养着各种毛色的猫狗,一只比一只还逗趣可爱。”方红珠一直想养只猫,偏她娘惧猫如虎,死活不让她养。 
  “听说商行则养的那条大斑狗就是从那里带回来的。”商行则是风扬武馆馆主的三子,此人性子张扬,身手极好,常上各家武馆找人比武。 
  钱如云曾一度倾心于他,后来发现他就是一个武痴,眼里除了武瞧不见其他的,半点风情都不懂,也就歇了对他的心思。她今年已十五,本来爹娘要帮她议亲,但姑姑尚未出嫁,她的婚事也就先按了下来。 
  钱如熏闻言眼睛一亮,说道:“要不吃完饭咱们去瞧瞧?” 
  “去吧去吧,姑姑,我也想去挑只大狗回来养。”十岁大的小胖子钱涛挽着钱来宝的手也嚷着想去。 
  见他们几人全都看向她,五人里她年纪最长,钱来宝也不想扫他们的兴,点了点头。 
  “那咱们吃饱就回武馆骑马过去。”方红珠兴匆匆道。 
  方红珠的母亲是钱永时的妹妹,嫁给城里一个书生,两家住得不远,她打小便与表姊、表哥一块长大,不仅在武馆里跟着他们习武,也学了骑马。 
  几人都喜欢那些毛茸茸、模样可爱的小动物,一提起要去爱宠园的事,便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就连心情低落的钱来宝情绪也好转了些,搭了几句话。 
  饭后,小二送上来一盘豆沙包子,瞧见那包子,钱如熏想也不想的月兑口道:“表姑那天不是说姑姑若是再嫁不出去,不如就拿包子来砸,砸到谁就嫁给谁吗?” 
  见她又口没遮拦,哪壶不开提哪壶,钱如云骂了她一句,“如熏,妳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胡说,我不仅长个子也有长脑子。”钱如熏抗议道。 
  钱涛不明原由,听了钱如熏的话觉得有趣,起哄的瞅向自家姑姑,“这主意好,姑姑妳不如就拿包子砸吧,砸到谁,我就帮妳拖回去当妳的夫君。” 
  钱如云刚想出声呵斥弟弟,却见钱来宝瞅着那盘包子,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眉头都皱了起来,她赶紧说道:“包子是拿来吃的,哪能拿来砸人,快吃快吃,吃完了咱们回去骑马。”说完她拿了枚包子塞给钱来宝。 
  钱来宝想起自个儿婚途如此坎坷,这辈子也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一时之间有些意气难平,抬手就将手里的包子朝窗外扔了出去。 
  下一瞬,只听见底下传来一声—— 
  “啊,有人昏倒了!” 
  她探头一看,发现她扔出去的那枚包子就落在那昏倒的男人身边,她瞠目结舌的张着嘴,那人该不会是被她的包子给砸昏的吧? 
  钱涛也凑到窗边来看,瞧见了那昏过去的人和她扔出去的包子,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着那人,大着嗓门叫道:“啊,那人被姑姑扔的包子给砸晕了!” 
  他这一叫,底下的人自然也听见了,有人捡起那包子,想瞅瞅里头包着什么竟能砸晕人,结果掰开一看,只是寻常的豆沙馅。 
  有人抬头一看,认出钱来宝,“是凤林武馆的四姑娘。” 
  “原来是四姑娘,想不到她的内劲竟练到这种程度,只用区区一枚包子就将人砸昏过去。” 
  “听说这四姑娘的身手不逊于她的三个哥哥。” 
  “可不是,那钱夫人将一身本领都传给了这个女儿,听说就连商行则也曾挑战过她,两人堪堪打了个平手。” 
  重风县尚武,对钱来宝以包子砸昏人之事纷纷表达赞扬钦佩之意,一时之间竟没人理会那昏倒在地的受害者。 
  瞅见那枚白胖胖的“凶器”被众人拿在手里传阅,即使钱来宝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有用一枚包子就将人砸昏的本事,但看着那还倒在地上不起的人,她不得不下楼,将人带去医馆。 
  钱来宝在医馆里等着大夫为那男子诊治。 
  发生这种事,也去不成爱宠园了,她让钱如熏带着钱涛先回武馆去。 
  回去后,见到了奶奶,钱涛与钱如熏兴匆匆的将自家姑姑是如何“神勇”的用一枚包子就砸晕一名男子的事,告诉自家奶奶。 
  “奶奶、奶奶,我怎么都不知道原来姑姑竟然深藏不露,内力强到这种地步。”说完,钱涛一脸钦佩的表情。 
  “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瞧错了?”穿着一袭暗红色衫裙的孟海菁,对女儿的身手有几斤几两重一清二楚,压根不相信女儿有这种本事。 
  孟海菁虽已年近五十,但她风韵犹存,面貌妩媚美艳,一身武功丝毫不亚于丈夫。 
  与妩媚、充满美人味的外貌相反,她性子泼辣霸道又护短,在得知女儿第八次议亲仍嫁不出去,她昨儿个就冲到县牢里,将那弒兄辱嫂的混蛋揍了一顿,然后再跑去媒婆家,劈碎了她家的桌椅,狠狠痛骂了对方一顿。 
  “我让妳找的是身家清白、老实可靠的人,瞧瞧妳这婆子给我找了个什么人,那混蛋犯下这种杀人大罪,要不是被抓了,这岂不是误了我宝贝闺女一生。” 
  那媒婆吓得低声下气的赔罪道歉,不仅退了媒人钱,还赔上一笔银子,这才终于送走盛怒中的孟海菁。 
  “没看错,姑姑她真的只扔了枚包子,就把人砸昏了。”钱涛信誓旦旦的表示。 
  一旁的钱如熏也附和道:“没错。” 
  孟海菁还是不信女儿能用一枚包子就砸昏人,觉得这其中定有问题,她仔细再问:“这好端端的,你们姑姑为何要拿那包子砸人?” 
  钱涛抢在堂姊前口快的说:“因为姑姑一直嫁不出去,先前在饭馆时一时想不开,就决定拿包子当绣球来砸,说砸到谁就嫁给谁,谁知道她这一丢,就用包子把人给砸晕了。”这小胖子十分有说书人的潜质,绘声绘影将先前在饭馆里发生的事,加油添醋的告诉自家祖母。 
  “有这种事?”孟海菁皱起柳眉。 
  钱如熏觉得堂弟说的话有些夸大,想解释一下,但她来不及说什么,便听奶奶问了那医馆在什么地方,钱涛回答后,一阵风过,已不见奶奶的身影。 
  “没什么大碍,他似是受了寒,有些虚弱,才会晕厥过去,应当要不了多久就能清醒。” 
  听了坐堂大夫的话后,钱来宝与表妹方红珠和侄女钱如云,一块留在医馆等那男子清醒过来。 
  三人围在床榻旁,瞅着那男子的面容看。 
  “表姊,这男子生得真俊俏,那眉毛像画出来似的,那张嘴比姑娘抹的胭脂还红。”方红珠目不转瞬的盯着他那张脸瞧。她已议亲,明年就要出阁,所以看归看,对此人倒也没生出什么心思。 
  钱如云则说道:“我瞧他一定是读书人,脸色才会这么苍白,一看就知道一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风一吹就倒,怪不得姑姑不过扔了枚包子,就把他砸昏了。”她觉得这人生得是好看,可她欣赏的是英武不凡的男子,不喜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 
  钱来宝也觉得此人生得十分俊美,是她生平仅见,比起城里有重风县第一美男子之称的火狮武馆的杜世珑还好看几分,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方红珠想起一件事,一时忍不住莞尔道:“先前我说表姊要是再嫁不出去,就拿包子来砸,砸到谁就嫁给谁。不想这么巧就让他被表姊给砸中,要是这人还没成亲,表姊不如嫁给他好了。”她觉得这人长得好,看着起码赏心悦目。 
  她这话才刚说完,发现那人睫羽微微颤动了下,似是快要苏醒了。 
  钱来宝张口正想说什么,就瞥见自家娘亲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一进来,见到她们三人围在一张床榻旁,孟海菁快步来到床榻前,看清那男子的模样,她暗暗点头,心忖以对方这副样貌,倒是配得上她的宝贝闺女。 
  “来宝,这就是被妳砸到的人吗?” 
  “嗯。”钱来宝颔首,她的容貌有几分肖似母亲,五官秀美,性子却不像母亲那般泼辣。 
  “眼光还不差。”孟海菁称赞了女儿一句。 
  她话甫说完,就见那男子徐徐睁开了眼,觑见面前杵着几个陌生的女子,疑惑的出声,“不知几位是……” 
  “你醒了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孟海菁话完,不由分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床榻上拖了下来,直接拽着就往外走。 
  尤不休的脚在马车落水后扭伤了,被她这么一拖,受伤的脚刺疼了起来,他气恼的想扳开她的手。 
  “这位夫人妳做什么?快放手!” 
  前两日他所乘的马车,突然在雷雨中狂奔,最后拉车的马儿约莫是力气用尽,一头栽倒在一处河边。 
  马车整个摔进了河水里,他从车里将吓得腿软爬不出来的孙翔给拖出来后,来不及上岸,就被湍急的河水给冲走。 
  等他醒来,已被人救起,他向救了他的那人道了谢,今日准备要去车马行雇辆马车前往临川城。他与孙翔和马群失散,一时之间也不知要上哪找他们,因此决定先去此行的目的地临川,说不得孙翔和马群也会上那找他。 
  正当他走在路上时,猝不及防间,被天外飞来一物给砸到,这种事自小到大也没少发生,他原本并不以为意,不想,他都还来不及看清那砸到他的是何物,当下只觉得两眼一黑,就这么厥了过去。 
  一醒来,就被这蛮横的女人无礼的对待,不过他察觉到这人似是对他并无恶意,因此虽有些不悦,倒也没多着急。 
  “你既然被我女儿砸到了,就认命吧。”孟海菁没松手,此时她已认定此人是女儿所挑中的如意郎君,一心只想着带他回去同女儿拜堂完婚。 
  这些年来她准备嫁女儿准备了八次,还无法把女儿嫁出去,她都快要疯魔了,这会儿难得女儿自个儿挑了个人,为免夜长梦多,再横生意外,她决定今儿个就让他们拜堂完婚。 
  想起一件事,她连忙问他,“小子,你成亲没?” 
  要是已有妻室,纵使女儿再中意他,也不能嫁给他,他们钱家的女儿可不能屈居为妾。 
  尤不休正惊讶孟海菁的手劲竟如此强,让他挣月兑不开,只能受制于她,因此一时无暇多想,出声回答,“尚未。” 
  “很好。”孟海菁绽开笑容,想起一事她再问:“对了,你可有杀过人犯过案?” 
  “没有。请夫人快放了在下。”尤不休严肃的要求道。 
  孟海菁没理会他,在得知此人一来没娶妻,二来没杀过人犯过案她放心了,急着想将人给带回去,见女儿还没赶上来,她回头吼了句,“来宝,妳们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跟上!” 
  钱来宝听了母亲的呼唤,下意识愣愣的回了句,“哦。”与钱如云和方红珠相觑一眼,疑惑着不知母亲究竟想做什么。 
  尤不休沉下脸,想弄清楚这妇人究竟要做什么,“这位夫人,妳我素不相识,究竟要带在下去何处?” 
  孟海菁回答他,“去凤林武馆,现下你不认识咱们没关系,晚点就能认识了。”想起今天就能把女儿嫁出去,她不由心头发热,数年的心愿终于要得偿,她加快脚步,想把这个女儿亲自挑到的女婿,带回去给自家丈夫瞧瞧。 
  她是江湖儿女,素来不拘小节,觉得男女之间只要你情我愿,指天立誓就能结为夫妇,当年她与丈夫也是这般。 
  没想到婚后与丈夫回到重风县,接掌钱家的凤林武馆之后,丈夫却变得迂腐起来,非要讲什么三媒六聘,害女儿的终身大事耽误到现在。 
  发现自己挣月兑不开她的箝制,尤不休也不再浪费力气,打算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在回到凤林武馆前,孟海菁留意到他拖着一条腿,走路一跛一跛的,“噫,你竟然是个瘸子!” 
  尤不休来不及开口澄清他只是扭伤了脚加上点皮肉伤,就听她自言自语接着说:“罢了,就算是瘸子也没关系,至少那张脸还能看。” 
  而此时落在后头的钱来宝,因纳闷自家娘亲这般急吼吼的揪着那人要做什么,与表妹和侄女一边狐疑的猜测着,脚程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奶奶怎么一来,不由分说就抓着那人?”钱如云对自家祖母的行径满头雾水。 
  方红珠琢磨着说:“适才舅母一来就让那人认命,又急着带他回武馆,难不成……”她说到这儿便打住话。 
  听她话只说了一半,钱如云好奇的追问,“难不成怎么样?” 
  方红珠猜测,“舅母会过来,定是如熏和小涛他们回去后,将表姊用一枚包子就砸昏人的事告诉她,舅母会不会是以为这人是故意装晕,所以适才一来,见了人才不由分说就将人给揪下榻,打算将他带回武馆去教训一顿?” 
  钱来宝摇首道:“我娘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做。” 
  钱如云与方红珠默默互觑一眼,这话也只有姑姑(表姊)才说得出来。重风县人都知道,凤林武馆的馆主夫人素来泼辣霸道,我行我素,偌大的凤林武馆即使得罪馆主钱永时都无妨,但若是惹到了馆主夫人孟海菁,那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那姑姑觉得奶奶为何要将那人给抓回武馆?”钱如云问她。 
  “也许……娘是觉得我将人砸昏,所以想带他回去吃顿饭,给他补补身子?”她是将心比心,觉得那男子身子太虚,才会一砸就晕,实在该好好补补才是。 
  方红珠与钱如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两人都觉得她这理由是最不可能。 

  第二章 
  孟海菁领着尤不休进了武馆,一路来到大厅,刚好瞧见大儿子钱进,吩咐他, 
  “快去把你爹、二弟、三弟他们都叫来,今儿个你妹妹要拜堂成亲。” 
  “小妹要成亲?她要嫁给谁?!”钱进有些错愕。 
  孟海菁喜孜孜的指着手里拽着的尤不休,“哪,人不就在这儿,这是你妹自个儿挑上的。” 
  闻言,尤不休和钱进都不敢置信的瞠大眼,钱进只是惊讶,但尤不休脸上还多了抹怒色。 
  “在下并没有要娶令嫒为妻!” 
  “你被她抛的绣球砸到,由不得你不娶。” 
  “在下并未被什么绣球砸到,夫人怕是认错人了。”尤不休勉强捺下怒容,试图同她说理。 
  “你都被砸得昏过去还不承认!”孟海菁一脸指责的瞪着他,彷佛他是想赖婚不认的卑劣小人。 
  “我并未被绣球砸……”甫说了几个字,尤不休便一脸震惊,“难道那把我砸晕过去的竟是绣球?” 
  孟海菁想起女儿砸晕此人所用之物,缓了缓脸色解释道:“是用包子做的绣球,你既然被她砸到,就表示你乃她命定之人,择日不如撞日,所以我决定今日就让你们拜堂完婚。” 
  说完,见大儿子还杵着没走,她吼了他一嗓子,“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叫人,对了,顺道吩咐厨房多准备些好酒好菜,待他们拜堂后,咱们好庆祝庆祝。” 
  钱进犹豫了下,很想告诉母亲,这人似乎一点都不想娶小妹为妻,想劝母亲还是别为难人家了。可自小在母亲婬威下长大的他犹豫了下,还是没胆子说出忤逆的话来,转身出去,遵从母亲的吩咐去找人。 
  尤不休回想了下被砸昏前的事,觉得此事简直荒谬至极,愤而怒斥,“荒唐,什么包子做的绣球,简直岂有此理,妳快放手,这门婚事尤某绝对不认!” 
  见他不认,孟海菁冷下脸道:“你想赖婚?” 
  “无媒无聘,妳休想逼我认下这亲事!”尤不休神色冷沉,他长这么大,虽然霉神缠身,可从来没有人敢逼迫他做他不愿做之事。 
  “不识好歹,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孟海菁懒得与他啰唆,抬手飞快在他颈子和胸前点了几处穴道,封了他的哑穴和行动。 
  在她看来,他一个身有残疾的瘸子能娶她闺女为妻,可说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等他娶了来宝之后,就知道她家来宝的好了。 
  封了他的穴道后,她接着抬手将他一推,推到一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可怜尤不休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憋在胸口的满腔怒焰让一张俊美脸庞涨得通红,他怒目瞋瞪孟海菁。 
  孟海菁哼了声,抬了抬眉,对他警告道:“难得我女儿看上了你,是你走运,等你们拜堂入了洞房后,我就替你解穴,往后只要你好好善待我女儿,咱们钱家也绝不会亏待你,你要是敢欺……” 
  她话还未说完,钱来宝进门了。 
  见到女儿回来,孟海菁打住话,一脸喜色的催促女儿,“来宝,妳快回房去换上喜服出来。” 
  “娘,那喜服被我给剪了。”那日在得知她那无缘的第八任未婚夫竟是个通缉要犯后,她就把那喜服给剪了。 
  “剪了?”孟海菁一愣之后,摆摆手安慰女儿,“没喜服也不打紧,想当年我同妳爹拜堂时,也没穿喜服,妳就穿着这身衣物拜堂吧。” 
  “娘,妳在说什么,妳让我同谁拜堂?!”钱来宝又惊又疑的看了母亲一眼,再瞅向端坐在一旁,涨红着脸“沉默不语”的尤不休。 
  “不就是妳挑上的这小子。” 
  “娘,妳误会了,这人是……”钱来宝试图想解释什么。 
  孟海菁打断女儿的话,“我知道,涛儿都跟我说了,他是被妳扔的绣球包子给砸到的。妳拿包子来选夫君的事虽然有些草率,但既然你俩有缘,姻缘天定,娘也不会阻止你们,今儿个就让你们成亲。” 
  “娘,我没想要嫁给他。” 
  “妳这孩子怎么三心二意,娘都把人带回来了,妳才说妳不嫁,那当初干么拿包子扔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砸到他……”当时她压根都没想到,随手扔出去的包子竟会砸到人,还把人给砸晕了,她想同娘解释,但她素来木讷,口舌本就不伶俐,心急之下更是说不清楚。 
  “这就更证明你们有缘,连上天都有意要撮合你们,才会让妳抛出去的那绣球包子砸到他头上。”孟海菁自听了孙儿的话后,就片面认定女儿当初拿来砸人的那枚包子是用来选夫的绣球。 
  她接着说:“我瞧这人长得人模人样,也算勉强配得上妳,等妳爹来看过之后,就让你们拜堂。”如今她一心一意只想让女儿尽快出嫁,唯恐错过此人,女儿会到老都嫁不出去。 
  跟着钱来宝回来的方红珠与钱如云,见她竟打算撮合那男子与钱来宝,惊愣得也傻住了。 
  “娘,他不是……”钱来宝还想解释,但这时孟海菁瞧见丈夫和几个儿子儿媳、孙儿、孙女都过来了,一脸喜孜孜的迎上前去,拉着丈夫的手。 
  “永时,你快来看,这就是咱们女儿自个儿挑到的女婿。”她热络的拽着丈夫,领着他来到尤不休面前。 
  钱永时一眼就看出此人被自家娘子点了穴,正满脸不忿的瞪着自家娘子,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正想问清楚,接着便听自家娘子又开口。 
  “我盼着女儿出嫁,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这一天了,老天爷没亏待咱们,给咱们送来了一个女婿。” 
  闻言,素来宠妻的钱永时吞回了想说的话,他比谁都明白女儿议亲议了八次都嫁不成,她这个做娘的有多着急,甚至连夜里都开始作恶梦,梦见女儿直到白发苍苍还嫁不出去,一人孤独终老。 
  他默默的望了眼坐在椅子上的青年,见他丰姿俊朗、仪表不凡,难怪妻子会中意此人,非要他娶女儿不可。 
  “妳可问清楚,这人可成亲了?”若是此人已有家室,即使他再宠妻子也不能由着她胡来,若是没有……那就由着她吧。 
  至于此人是什么姓名来历,钱永时竟连想都没想过。 
  “问了,他尚未成亲。”孟海菁面带喜色的回答,然后便开始指使相公与一干儿女,“来来,咱们俩先上坐,大郎你和二郎将他扶过来,如云妳和红珠也别傻站在那里,把来宝带过来,老三你就充当司仪。” 
  见自家娘亲真要让她和这不知姓名的陌生男子拜堂,钱来宝觉得不能让娘这么胡来,着急着想解释清楚,“娘,那包子我真是不小心才扔到他的,我……” 
  “这事妳方才便说了,妳想想,这底下那么多人,妳谁不砸,偏偏砸到这人,这不就证明这人是老天爷替妳挑的夫君吗。别再说了,快过来拜堂。如云快把妳姑姑带过来,大郎、二郎,你们俩也别像个木头一样杵着呀,把人扶过来。” 
  钱进、钱安与钱镇三兄弟面面相觑一眼,他们三人自也看得出来,此人被自家母亲封了穴道,怕不是心甘情愿与小妹拜堂,娘强押着人与小妹拜堂恐是不妥。 
  可三人瞧见自家老爹一语不发的被娘给拉着坐到首座上,似是打算默认了此事。 
  三兄弟也不好再说什么,各自依着母亲的吩咐。 
  钱进、钱安过去将尤不休给扶起来,钱进面带歉意的低声对尤不休说了句“对不住了,这位小兄弟”,对娘的一意孤行,他们兄弟也劝阻不了。 
  尤不休口不能言,只能怒目相向。 
  钱安见状,歉疚的再补上几句,“你放心,等你和来宝拜堂后,咱们绝不会亏待你,日后定会补偿你。” 
  另一头,钱如云和方红珠也拉着傻愣愣的钱来宝过去,让两人站在一块。 
  这时大厅的门口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武馆弟子们,众人不明原由,见自己四师姊几经波折,终于要成亲拜堂,也跟着起哄。 
  “师母,四师姊成亲,今儿个可有喜酒喝?” 
  “对对,这喜酒咱们是一定要喝的。” 
  “还要有好菜。” 
  孟海菁豪气的回道:“当然有,今儿个大伙不醉不归。”见女儿与女婿站在她跟前,多年心愿终于达成的孟海菁高兴得两眼发亮,她脸上堆满了笑,抬手吩咐儿子,“快行礼吧。” 
  钱镇看了自家小妹和准妹夫一眼,无奈地遵从母亲的意思,出声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钱来宝是在表妹和大侄女的牵引下,胡里胡涂的完成了拜堂,而尤不休完全是被钱进与钱安压着他的脑袋行礼。 
  钱镇最后高喊一声,“送入洞房。” 
  钱来宝与尤不休被送到她的闺房。 
  大厅里,被喊来观礼的钱涛,见女乃女乃一脸喜笑颜开,也跟着兴高采烈的说:“女乃女乃,姑姑这回是不是终于嫁出去啦?” 
  “嫁出去了嫁出去了,你姑姑这回总算嫁出去了。”说到这儿,孟海菁喜极而泣,抹着眼眶里的热泪,几经辛苦,她总算亲手把女儿嫁掉了。 
  “女乃女乃,您怎么哭了?” 
  “女乃女乃这是太高兴了。” 
  一旁的三个儿媳有的递手绢给她擦泪,有的递茶让她润嗓,另一个则笑吟吟的哄着她。 
  “娘,小姑终于出嫁,今晚咱们可要好好庆贺庆贺,我亲自下厨,做几道菜,晚上咱们大伙好好喝一杯。”说完,她走向厨房前,悄声同丈夫钱镇说了几句话。 
  听完,钱镇讶问:“妳确定没认错人?” 
  “错不了,一定是他。” 
  钱如云、方红珠与钱进、钱安将一对新人送到钱来宝的闺房后,也没多留,替她带上房门便出去了。 
  方红珠离开前,暧昧的笑着,细声在自家表姊耳边说了几句话。 
  “表姊,那些秘戏图妳应当都看过了吧,我娘说这女人在床榻上要像个荡妇,才能拴住丈夫的心。” 
  钱来宝听得臊红了脸。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房里只剩下她和男子坐在床榻上,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就这么被娘逼着和他拜了堂,她此时心里也很茫然不安,垂着脸,绞着手好一会儿,才看向坐在身边的他。 
  这一抬头,她发现这人眼里满是愤怒之色,那怒火猛烈得似要喷薄而出,让她吓得往旁挪了挪,她抿了抿唇瓣,出声问:“我娘勉强你跟我拜堂成亲,你是不是很生气?” 
  这还用说吗?尤不休恼火得都想杀人了,但此时他身上的穴道未解,口不能言,只能用着一双憎怒的眼神来指责他们野蛮的行径。 
  被他盛怒的眼神一瞪,钱来宝不禁也觉得有些委屈,忍不住向他诉起苦来。 
  “其实我也不想嫁给你,我连你姓啥名谁都不知道,可我娘以为你是我抛绣球包子招到的夫君,非要我与你拜堂不可,她决定的事素来没人能反对,就连我爹和几个兄长也拿她没办法。” 
  见他没答腔,她叨叨絮絮的接着再说:“我知道我娘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我,我这些年来议了八次亲,都嫁不出去,把她给急坏了,所以才会一时不管不顾的把你强行掳来,同我拜堂。” 
  说完,没听见他回答,钱来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被母亲制住了穴道还没解开,她的点穴手法是母亲亲手所教,抬手便解了他的穴。 
  身子终于能动了,尤不休愤怒的站起身,抬手指着她,咬牙切齿的骂道:“妳娘这般行径简直与强盗土匪无异,这桩婚事我绝不会承认!” 
  听他这么说,钱来宝并不意外,被人点了穴,强押着拜堂成亲,会生气是人之常情,若不生气那才叫异常,就连她也是在母亲的yin威下不得不与他拜堂。 
  钱来宝看了他几眼,觉得这人就连发起怒来那模样也挺好看的,想了想便说:“你放心,你要真不想娶我,等夜里他们都睡下,我再偷偷放你走。” 
  “我等不了这么久,我现在就要离开。”尤不休甩袖要走。 
  钱来宝连忙出声阻止他,“你等等,你若现下出去,被我娘发现,她定会再把你给抓回来。”末了,她再补上一句,“我娘武功很高,你打不过她的。”这人脚步虚浮,走路还一跛一跛,一看就知道不曾习过武。 
  尤不休回想起当时被她娘给揪住,他挣月兑不开她的手,一路被拽着来到这里的事,脸色难看的磨着后牙槽,拖着先前受伤的腿再走回来,质问钱来宝,“妳当真会放我走?” 
  钱来宝神色认真的颔首,“咱们钱家的人,素来一诺千金,我既答应要放你走,就一定会放你走。” 
  这会儿不过才刚日落,要等他们睡下还要等上好半晌,尤不休只得按捺着性子在一张桌前坐下。 
  他自幼遭遇各种大大小小倒霉之事,已打磨出一颗处变不惊的心,他将这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灭去了心头火,重新冷静了下来。 
  他看向钱来宝说道:“不是在下不愿娶姑娘,而是在下虽尚未成亲,但家乡已有一位订过亲的姑娘,等我这趟回去,就要迎娶她过门。”担心她不是真心想放他走,他刻意编造出自己已订亲之事,想让她对他死心。 
  “原来你已经订过亲啦,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娘呢,我娘若是知道这事,定不会强押着你与我拜堂。”钱来宝蹙眉道。 
  尤不休露出抹苦笑,“先前妳娘问我时,我只道尚未成亲,还来不及说这事,她便封了我的穴道,让我口不能言。” 
  “那我这就去告诉我娘。”钱来宝心忖等娘知道这人已有未婚妻,应当就不会再强留下他了。娘性子虽然泼辣霸道,却也不会做出拆散别人姻缘之事。 
  思及她那位蛮横霸道的母亲,尤不休心头闪过一念,有意想藉此惩罚她一顿,叫住了她,“等等。” 
  钱来宝停下脚步,“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担心妳娘即便知道这事,也不会放我离开,毕竟我同妳已拜过堂了,我看得出她很疼爱妳,且先前听妳说妳议亲八次都嫁不成,这回她怕不会轻易让我走。” 
  “我娘她不是不讲理之人。” 
  他驳斥道:“不顾我的意愿,封了我的穴道,强逼我与妳拜堂,她这算是讲理之人吗?” 
  “这……”她被他的话给驳得一时哑口无言,“那你想怎么办?” 
  尤不休低垂双眼,须臾后沉吟道:“还是等他们都睡着了,妳再放我走吧。” 
  “好吧。”她走回床榻旁坐下。等家人都睡下还要一段时间,两人枯坐着,屋里一时静默无声,她想了想,看向坐在桌前的他问道:“我叫钱来宝,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告诉她真名,只道:“在下名叫尤四。” 
  深夜时分,钱来宝悄悄领着尤不休避开几个巡夜的弟子,来到东厢一处偏僻的高墙前。 
  她指着那有两人高的墙头说:“咱们翻墙从这里出去。” 
  尤不休抬头一看,脸色有些难看,纵使他脚上没伤,这墙也爬不上去。 
  “没其他路可走吗?” 
  “后门和大门都有人守着,不好出去,只有这里比较偏僻,巡夜的人不会过来,咱们从这里离开,不会惊动其他人。” 
  尤不休低头瞅了眼自个儿受伤的左脚,正思忖着要怎么爬上墙头时,忽见她拽过他的胳臂,一手撑在他腋下,撑着他往上一跳,旋即便跃上了高墙。下一瞬,在他还来不及惊讶时,她便带着他跃下高墙,来到外头。 
  尤不休忍住心头的诧异,向她道了声谢,“多谢姑娘。” 
  尤府也有不少武功高强的护院,但都是男子,他没想到她竟也有一身好身手。 
  黑夜里,秋月高悬在夜空,洒落一地清辉,她朝他点点头,说道:“你可以走了。” 
  “我……”尤不休似是想说什么,突然弯腰抚着左脚,脸上露出一抹痛楚之色。 
  “你怎么了?”她不解的问。 
  他紧蹙眉头,面露忧容,“我脚上的伤又犯了,怕是走不了多远。”钱家无故将他掳来,让他平白遭了这场罪,他可不会这么轻易饶了将他抓来的钱夫人,不给她一点教训,他这口恶气消不了。 
  “那该怎么办?”见他似是很痛,钱来宝扶着他说道:“要不我送你到渡头去吧。” 
  见鱼儿上勾,他满意的朝她颔首,“那就有劳姑娘了。” 
  钱来宝扶着他往渡头的方向走去,一边好奇的问他,“原来你这脚不是天生残疾,而是受伤呀。” 
  “我先前不慎落河,在河里伤了脚。”他这话倒也没骗她,应是那时为了把吓坏的孙翔从马车里拖出来时伤到了。 
  得知他的脚只是受伤,钱来宝好意道:“要不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回去给你拿些伤药过来。” 
  怕她这一回去,万一被发现可就麻烦了,尤不休摇头道:“不用了,我先前也买了些药,还带在身上。” 
  “你不是疼得厉害,不如先上药再走。”说着,她扶他在路旁一个石墩上坐下。 
  尤不休拿出先前买的膏药,月兑下鞋袜上药。 
  钱来宝静静等在一旁,上完药,尤不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瞧见沐浴在月华下的她那张秀美的脸庞,彷佛镶着一层银光,煞是好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虽然相处不久,但他已约莫模清她的性子,她性子木讷单纯,没什么花花心肠,不像她那泼辣霸道的娘,是个好骗的蠢丫头。 
  若非她娘用那样霸道的手段强迫他娶她在先,他也不会打算利用她让她那泼辣的娘急上一急。 
  母债女偿天经地义,况且这事源头还是因她而起,他与孙翔他们失散了,现边没服侍的人,正好可以暂时留她在身边使唤,等找到孙翔他们,再打发她走。 
  钱来宝丝毫不知他心中所想,扶着他缓缓走向渡头。 
  翌日,凤林武馆如平常一般,鸡鸣时分,钱永时与大儿子、二儿子开始指点弟子们一天的晨练。 
  厨房也升起柴火烧水做饭,袅袅的炊烟直入天际,在初露的曙光中渐渐消散。 
  彷佛没有人察觉到钱来宝与尤不休已不在房里,一切平静如常,而钱家众人似乎都忘了钱来宝与尤不休,用早膳时也没人去叫他们。 
  直到晌午时分,孟海菁收到一封飞鸽传书,看完后,她抬手拍了下几案,啐骂了声。 
  “这混蛋不只骗走了咱们来宝,竟然还让咱们闺女充当马夫,替他驾车!” 
  钱永时温言哄了自家夫人一句,“说不得他是不会驾马,才让来宝驾车,老三信里还写了些什么?” 
  “说他们要往临川去。” 
  哼,那小子还以为他昨晚拐走她宝贝闺女的事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昨日老三媳妇便认出了他的身分。 
  老三媳妇有个亲戚住在繁城,几年前那亲戚娶孙媳妇,她与她爹娘一块前去贺喜,那天尤不休也去了,她在筵席上见过尤不休一面。 
  繁城首富尤家,不仅位列三大皇商之一,还是大名鼎鼎的积善之家。三十年前北方三国侵扰大运王朝,朝廷粮饷告急,不得不向商人借粮,尤家二话不说捐出了一半的家产给朝廷买粮;十五年前,东南大旱,颗粒无收,尤家也一口气拿出一百万两购买粮食和药品,运往东南赈济百姓。 
  其他诸如造桥铺路、施粥赠药之类的事,尤家更是没少做,尤家仁善之名传遍整个大运王朝。 
  也不知为何,这尤家行善无数,但尤夫人生下四个孩子,前三个都不幸在出生不久便夭折,这尤不休是尤氏夫妻第四子,也是尤家唯一的儿子。 
  据说尤不休自幼聪颖过人,十四岁就跟在其父身边,承袭了其父经商的本领,甚至还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他二十岁接掌家业,尤家的产业在他手上扩充了一倍不止。 
  不过世无完人,据说尤不休做生意的手腕虽高明,却自幼霉星高照,大小霉事不断,他喝水时杯子会无故炸裂、登楼时木梯坍塌、坐椅时椅脚断裂、走在路上遇上发狂的马,其他的霉事更没少遇。 
  正是知道了他的底细,所以孟海菁在三儿子的劝说下,才默不作声的让他拐走了女儿。 
  “这尤家家风不错,这回咱们强迫他娶小妹为妻,他定是心有不甘,才想带走小妹,有意让咱们急上一急,不如让他与小妹相处几天,说不得两人能因此生出情愫,情投意合。”当时钱镇这般劝解母亲。 
  “既然有老三跟着他们,妳也不用太担心。”钱永时觉得四个孩子里,就老三最像他,思虑缜密,有勇有谋,这孩子做事他一向放心。 
  “哼,既然知道了那混蛋的底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要是敢欺负咱们来宝,我就杀到他们尤家去讨个公道。”孟海菁撂完狠话,接着神色一变,满脸得意之色看向丈夫,“想不到咱们宝贝闺女倒有几分本事,那包子随便一砸,竟给她砸到了个金龟婿。”她倒也不贪图尤家的财富,但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子女能有一桩好姻缘。 
  钱永时宠溺的笑了笑。他曾问了当日与女儿同在客栈的大孙女如云,得知那日在客栈里,女儿那包子压根只是随手扔出去,并没有打算砸谁。 
  可自家夫人在听了孙子的话后,误信了女儿拿包子来招夫的事,也没再问清楚,就去将人给掳回来,逼着人与女儿拜堂。 
  这事是他们有错在先,不过错都错了,老三说的没错,不如就让他们小两口相处几天,看能不能有个好结果。 
  第三章 
  身为凤林武馆的四小姐,钱来宝不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她打小就跟着母亲一块习武,三个兄长们学的是钱家家传的武学,而她学的是母亲所教的武功。 
  她根骨不错,学了多年的武功,也算小有所成,这几年常在武馆里指点那些弟子们武功。 
  在了解到钱来宝的身手后,尤不休毫不客气的拿她当护卫兼家仆使唤,粗活都交给她干。 
  那天大清早的渡了河之后,他便买了辆马车,让她充当驾车的车夫,她在前头赶车,他坐在车里头休息。 
  为了行走方便,他替她买了几身的男装让她换上,穿上男装的她,看起来十分俊俏,眉宇之间流露出抹飒爽的英气,不开口说话,乍看倒也不易让人一眼就认出她女扮男装,只是她那嗓音十分清脆,一开口,就能听出她是个姑娘家。 
  现下刚好时兴女扮男装,因此她这般打扮倒也不会引来闲话。 
  此时正值金秋时节,秋高气爽,惠风和畅,钱来宝不疾不徐的驾着马车走在前往临川的官道上。 
  从这里到临川,快的话五日就可到,但她考虑到尤不休有伤在身,怕马车颠簸会加重他的伤势,因此没让马儿赶得太急。 
  前夜送他到渡头后,见他的脚似乎一直痛着,她有些不放心留他一人在渡头等船,便陪着他一块等。 
  清晨时分,第一班渡船来了,他突然疼得连路都走不了,她只好扶着他上船,最后一路送他到了对岸,下船时他仍疼得难以行走。 
  她陪着他找了处医馆,大夫诊治后,说他脚伤严重,须得好生休息,她原是打算替他先找家客栈,让他好好养伤,可他急着要赶往临川办事,没办法久留。 
  他对她说:“姑娘连夜送我离开钱家,尤某很感谢,但如今我这脚伤实在难以行走,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否好人做到底,护送我到临川?姑娘放心,尤某不会让你白跑这趟路,会付酬金给姑娘。” 
  想到他是让她无心所扔的包子砸到,才会被娘强押着与她拜堂,遭了这次的罪,她心里过意不去,答应了下来,“酬金就用不着了,不过我得先写封信差人送回去,免得我爹娘担心。” 
  他主动表示,“尤某读过几年书,略通笔墨,可将此事的原由禀明令尊令堂,同时在下不告而别之事,也要请求他们的谅解。” 
  她幼时虽也跟着教席先生认过些字,但她的字却写得不如她的武功好,听他要为她代笔,便点头答应了。 
  在他写信时,她出去替他买吃食,待回来时,他已把信写好封好,她直接拿去驿站,托人捎回家去,浑然不知他那信里压根一个字都没写,存心想让她娘急上一急。 
  这时正值午后时分,尤不休用完午膳,正闭目坐在马车里休息,忽然间察觉到马车停下来,他睁开眼,张口欲询问钱来宝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外头有人来意不善的喝道:“咱们兄弟盘缠用光了,想问丫头你借点来花花。” 
  “我没钱可借。”钱来宝看着那三个拦路的大汉,老实说道。她这回出来一文钱都没来得及带上,花的都是尤不休的钱。 
  三人却不信,当她在敷衍他们,露出浄狩的表情想威吓她,“没钱,那咱们兄弟就收了你这辆马车。” 
  “这马车不是我的。”她再道。 
  “不管是不是你的,咱们兄弟都要定了。”三人中最矮最胖的那个男人,歪着嘴,咧着一口黄牙,霸道的说。 
  “大哥,这小娘们长得还挺标致,卖到青楼应当可以换得不少银子。”站在他旁边,那蓄着山羊胡子的男人眼神猥琐的瞅着钱来宝,像是在评估能用她换来多少银两。 
  那矮胖男子瞅着钱来宝看了两眼,颔首指挥道:“老二,你去将这小娘们绑起来,老三,你去瞧瞧车里头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钱来宝出声阻止他们,“尤大哥在车里休息,你们别去吵他。” 
  “原来车里还有人,老三,去把人给我抓出来。”那身量矮胖的老大命令道。 
  “好咧。”那老三应了声,提步要朝车门走去时,钱来宝手里的马鞭凌厉的挥向他,阻止他再前进一步。 
  “我跟你们说了,尤大哥在休息,别去吵他。” 
  那鞭子虽没直接打在他脸上,男人却被那鞭风一扫,脸皮顿时一阵刺痛,他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刀。 
  “你这臭娘们敢拿鞭子吓老子!”骂着,他挥着手里的刀要朝她劈去。 
  那老二见状连忙出声,却不是阻止他,而是道:“老三你别把人给砍死,留她一条命,还要把她给卖到青楼换银子哪。” 
  可他话才说完,就瞠目结舌的张大了嘴,看着自家兄弟被她手里的鞭子啪啪啪的连抽了几下,毫无招架之地,他脸上和身上都被抽出了血痕,可见那力道之猛烈。 
  “原来这臭娘们会功夫,老二咱们上!”见自家兄弟挨了打,另外两人也拔刀冲了上去。 
  钱来宝跳下马车,手里的马鞭使得猎猎生风,不仅让他们无法近身,还把三人抽得没有还手的余地。 
  适才听了他们的话,钱来宝知道这三人不是什么好人,她下手毫不留情,每一鞭都抽在他们的要害上,打得他们连声惨嚎,最后连站都站不稳,摔跌在地。 
  三人全身被抽出一道道血痕,疼得跪地求饶,没了适才那凶狠的模样。 
  “小人有眼无珠,得罪姑女乃女乃,求姑女乃女乃手下留情,别再打了!”那一鞭又一鞭落在他们身上,火辣辣的疼着。他娘的,早知这臭娘们武功这么高,给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来招惹她。 
  “还想把我卖到青楼去吗?”她停下手,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问。 
  “不敢不敢,小人不长眼冒犯姑女乃女乃,求姑女乃女乃大人大量,饶了咱们这一回。” 
  “还想抢尤大哥的马车吗?”她再问“不抢、不抢。”那老大哆嗦着掏了掏衣襟,把身上所有的银两全都掏了出来,推到她面前,“这些银子孝敬姑女乃女乃。” 
  钱来宝瞟了眼他跟前的银子,默默的数了数,一共有六十四两,比她这些年来存下来的银子还多,都有这么多钱了,方才竟说没盘缠,还想来打劫她。 
  见她没出声,那老大急忙再叫跪在一旁的老二、老三也把银子掏出来,全都推过去给她。 
  “这些也孝敬您,若是您还嫌不够,咱们再去凑。” 
  钱来宝正要说话,瞧见尤不休下来了,她出声道:“尤大哥,麻烦你把车里的一捆绳子拿下来。”那捆绳子原本就放在马车里,是要用来拴马用的,这会儿正好用上。 
  尤不休瞅了一眼三人的惨样,回车里拿来那捆绳子,递给她时问了句,“你要绳子做什么?” 
  钱来宝接过绳子,先将他们三人捆绑起来,才回答道:“他们在这儿拦路打劫,可见平日里没少干这种事,这种恶人饶不得,我要把他们带去官府,交给县老爷尤不休听她要把他们交给官差也没反对,只说道:“到下个城镇还要两个多时辰,先将他们绑在车后吧。”他可没打算让他们与他同坐一车。 
  三人听她要把他们带去官府,急着嚷道:“姑女乃女乃,咱们银子都给你了,你可不能不顾江湖道义,把咱们送去官府啊。” 
  “就是呀,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 
  见他们几个强盗竟跟她说良心,钱来宝手里的鞭子啪的甩了下,“你们拦路打劫,要是我今天没有武功傍身,岂不是就要被你们卖到青楼去了,就连尤大哥的马车也保不住,你们做下如此恶事,本就该送官府治罪,那些银子多半也是你们抢来的,我也会一块儿送到官府去。” 
  三人瞅见她手里的马鞭,想起适才被打的事,此时身上还火辣辣的疼着,不敢再多说什么,唯恐再招来她一顿毒打。 
  见三人没再作声,她将他们三人绑到车后头,再走回去收起了那些银子。 
  “那些银子你若交给官老爷,最后八成会入了官老爷的私囊。”这一路上他看出她性子耿直,方才说要送去官府,便是真打算要把银子送过去,不由提醒她一句。 
  听了他的话,她一楞,“那这些银两要还给那三个强盗吗?” 
  “你可以留下来。”那点小钱他没看在眼里,不过既然是那几个强盗自动送上,她不收白不收。 
  她摇头道:“这些都是不义之财,不能拿。” 
  他替她出了个主意,“要不你拿这些银子换些粮食,分送给穷苦的百姓。” 
  她颔首,“好,就这么办。”将银子收起来后,钱来宝秀美的脸庞直到这时才露出惊奇的表情,“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强盗拦路打劫。”以前她跟着几个兄长出门办事,都不曾遇过这种事。 
  那她可真是托了他的福才能遇上,他霉星高照,这一路上,怕还会再发生不少事端。 
  这种拦路打劫的事他也遭遇过几次,即使以往身边有武功高强的护卫随行保护,多多少少也会受些伤,这次竟是毫发无损。 
  他不由得称赞她一句,“多亏钱姑娘身手不凡,才能将那三名强盗擒获,换作旁人,恐怕要吃大亏。” 
  “还好把他们抓了,否则不知还有多少人要受害呢。”惩奸除恶是习武之人的责任,对于自己能为百姓除了这三个强盗,她心中觉得很高兴。 
  被绑在马车后头的三人眼里都是泪,有苦难言。他们刚从外地流窜到此,今儿个还是头一回在这儿拦路打劫,谁知道一出手就碰上硬碴子,失手被擒,简直是没地方哭去。 
  在入夜前,他们顺利进了辚峻县,钱来宝先将三人押去官府,再拿了那些银子去买粮食,交给一处寺庙,央请寺里的僧人分发给穷困的百姓,这才与尤不休找了处客栈投宿。 
  翌日,尤不休有事要办,去了一家商号,钱来宝将马车停在商号附近,等他办完事。 
  约莫半个时辰,尤不休才出来。 
  刚走出来,他听见有叫嚷声传来,循声望过去,瞟见一名年纪约莫三句的妇人,手持一把菜刀,紧追着前头一个壮硕的汉子,满脸愤怒的破口大骂。 
  “……给我站住,死老鬼,你敢再偷拿老娘的银子去赌,老娘这回非剁了你那双手不可!” 
  那男人一边跑着,一边惊怒的回嘴骂道:“莫金花,你敢剁老子的手,老子要休了你这焊妇!” 
  “你敢休老娘,老娘先砍死你!”那妇人恶狠狠的撂下狠话,然而下一瞬,她脚下不知袢到了什么,整个人向前扑倒,手里那把菜刀就这样月兑手飞出去,直朝尤不休的方向飞来。 
  尤不休一脸错愕,根本来不及闪避,就在他以为这次定是难逃一劫时,下一瞬只见有只手突地伸过来,一掌劈向那只差两寸就要砍中他的菜刀。 
  笃地一声,菜刀落地,而他除了一颗心跳得有些急促之外,安然无恙。 
  他抬目看向那及时救他一命之人,神色有些复杂。 
  一旁几个瞧见适才惊险一幕的人,纷纷惊叹的议论着—— 
  “那姑娘好俊的身手,方才我都以为要闹出人命了!” 
  “可不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姑娘突然出现,只抬了下手,就将那把菜刀给打落,救了这位公子一命。” 
  那妇人爬起来,灰头土脸的上前捡起了自家的菜刀,走过来向尤不休道歉。 
  “对不住,公子,吓着你了。”她接着看向钱来宝,一脸钦佩的表示,“刚才多亏了姑娘,否则就误伤这位公子了。” 
  “这位嫂子往后还是别拿着菜刀在街上追人,危险。”钱来宝奉劝了她一句。 
  “还不是我家那老鬼不成器吗?嗜赌成痴,将家里的银子都拿去赌了,我实在是气不过,才会”她说起自家那不成材的丈夫,捂着脸哭起来,没了适才那剽焊凶狠的模样。 
  而她丈夫此时早已跑得没影了。 
  钱来宝性子木讷,不怎么会安慰人,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就休了他吧。” 
  “休了他?” 
  “他不学好,你留着他何用,不如再去找个老实可靠的人。” 
  大运王朝没要求女子要守贞守节,夫妻因不睦而和离之事虽不多,却也时有耳闻。 
  那妇人楞了会儿后,像是突然开了窍,两眼发亮,她以前被丈夫气到心肝疼,也没动过这念头,会儿听她这么一说,是因为不曾想到,这宛如被人指点迷津,顿时破涕而笑。 
  “没错,这种窝囊废老娘还留着做什么?人长得丑又没本事,咱休了他,不要了!”想通这点,她抬手抹了抹泪,向钱来宝道谢,“多谢姑娘提点,我这就回去找人帮我拟休书。”说完,她提着自家菜刀快步走了回去。 
  在一旁见到这事竟然发展成这般,尤不休若有所思的瞥了钱来宝一眼。 
  钱来宝看向他,面露一抹关心之色,“尤大哥可有伤着?” 
  他温朗一笑,“没事,多谢你救了我一命。”心下暗自庆幸,当初决定把她拐出钱家真是明智之举,如今有她跟在身旁,比以前那些护院武师都还要管用,那缠着他的霉神,在她高强的武功之下,三两下就被击退了。 
  她觑了眼他脸上和煦的笑意,感觉得出他此时心情十分愉悦,她眸底也跟着泛起一抹笑意。 
  “尤大哥,客栈到了。” 
  日落时分,钱来宝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她下了马车,来到车门边,准备扶他下车。 
  尤不休扶着她的手臂下了马车,察觉头顶有个黑影掠过,他来不及闪避,但这时被她拽了下,下一瞬,就见天下落下一坨鸟粪。 
  他微微一怔,盯着落在脚边的那坨鸟粪,心中有些讶异。 
  按照以往经验,不论他怎么闪,那鸟粪定会直接落在他头上,他打小没少被鸟粪临幸,没想到这次竟避开了。 
  莫非那衰神终于不再缠着他了?还是因为……钱来宝的缘故? 
  先前那拦路打劫的,还有那妇人手中飞出的菜刀,全都因她而化险为夷。 
  一旁的钱来宝见他一直盯着地上那坨鸟粪看,脸上神色变来变去,有些不明所以。 
  “尤大哥,那鸟粪可是有什么不对“没什么。”尤不休抬起头朝她温言一笑,“只是这鸟粪差点就落到我头上了,多亏你拉了我一把。” 
  钱来宝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在意的道:“只是举手之劳,咱们进去吧。”她扶着“脚伤”还没好的他进了客栈,先交代小二将马车拉到后头去,喂马儿吃草料,再要了两间厢房。 
  尤不休与她一块用了晚饭后,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钱姑娘,麻烦你明儿一早帮我跑一趟钱庄,把这一百两的银票兑成现银,再拿二十两换成碎银。”几天前换的银子已用完。 
  这趟出门他身上带了不少银子,那些银子落水时,掉在水里不知所踪,幸好其他大额的银票,他都贴身放在暗袋里,虽然被水浸湿了,但晒干后还可以用。 
  “好。”钱来宝接过银票,应了声。 
  这趟出来她没带银子,吃住都用他的,几天前她就陪着他换过一次银票,也是那时她才知道,他身上带了不少银票,厚厚一迭。 
  那时换了银子后,他随即拿了八十两买了马车。 
  这几天下来,他出手阔绰,吃住都要最好的,她心忖剩下的二十两可能也差不多花光了,所以才要再兑成现银,毕竟大额的银票一般的店家可找不开。 
  “不知尤大哥家是做什么买卖?”这几天相处,她只知道他家是行商的,还不知他家是做何营生。 
  “做些布匹买卖。”尤不休只简单说了尤家生意里的其中一项,想起一件事,他问她,“对了,倘若我现下想学武的话,可还来得及?” 
  他幼时曾动过习武的念头,想学那些江湖大侠一样仗剑江湖、快义恩仇,于是他找来府里的护院教他,结果,他一套拳打下来能摔个三、四次,他觉得他可能不适合打拳,想改学剑法。可他拿起木剑,跟着武师比划,比着比着,被自己拿的木剑扎到好几次,后来府里的护院没人敢再教他,他只好歇了习武做大侠的心。 
  几天前瞧见钱来宝轻轻一跃,就跳过那两人高的高墙,又见她随便两招,就打肌想拦路抢劫的三个强盗,让他忍不住再动起习武的念头。 
  钱来宝神色认真的回答他,“武学是用来强身健体,只要不是老到没法走路,什么人都可以学武。不过这武学还是越早学越能有所成。若是尤大哥想学,等你脚伤好了我可以教你。” 
  “那就先多谢你了。”尤不休笑着朝她拱拱手。 
  “不用客气,不过学武在于勤,要日日勤练才能见功。”她接着说道,“我瞧尤大哥身子有些虚,我正好有一套掌法可以教你,日日勤练,有助于强身健体d“要不钱姑娘先同我讲讲那套掌法,等我伤好了便可以练了。” 
  她点点头,站起身来演练了遍那套掌法。 
  尤不休坐在椅子上看着运起掌法的她,那张秀美的脸上神情陡然一变,眼神凛锐如锋,随着移动的步伐,挥出的掌法,隐隐透着一丝强劲的掌风。 
  他看得目不转睛,此时演练着掌法的她英气逼人,那双眼熠熠发亮,抬手出掌间如行云流水,他屏息看着,连眨眼都舍不得,直到她将一套掌法打完,他才轻轻吐了口气。 
  她收功,看向他,“就是这套掌法,一共有十三式,这套掌法重在吐纳调息,有助于养生,即使是老人都能练。”接着,她再将那十三式的掌法稍作解释。 
  尤不休记下她所说的话,说完后,见时辰不早了,钱来宝回去隔壁自己的厢房尤不休在她离开后,试着打了遍那套掌法,他记性素来不错,已记下了不少招式,学着她先前的演练慢慢打了遍。 
  他一边出掌,一边忍不住回想她当时的模样和表情。他十四岁开始跟着父亲出门做买卖,见过的女子不少,可像钱来宝这样的,他却鲜少见到。 
  她性子直,武功高强,又没什么心眼,他三言两语就将她骗出了钱家,傻傻的被他使唤利用还不知,这么蠢笨的姑娘,就算是嫁了人,八成也会被她丈夫给治得死死的。 
  她议亲八次都嫁不成,也许也不算是坏事……发觉自个儿竟一门心思都想着她的事,尤不休连忙打住,草草收了掌,洗漱后便上床睡了,但闭上眼,眼前又浮现钱来宝专注演练掌法的模样。 
  他有些心烦的挥了挥手,“滚开,别来烦我。”翻了个身,扯过被褥将脸蒙上,好一会儿才睡着。 
  入睡不久,他却冷不防被人叫醒。 
  “尤大哥、尤大哥!” 
  他惺忪的睁开眼,听见钱来宝的嗓音,皱眉问:“你大半夜跑来我房里做什么?” 
  “客栈走水,要烧到这边来了。”钱来宝急声说着,匆匆拿过他的外袍替他披上,再拎起搁在一旁的包揪,拦腰就将他打横抱起。 
  被人像女人般横抱,尤不休一惊,脸色愀变,“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你脚上有伤,外头火势很大,我先抱你出去再说。”钱来宝没放下他,抱着他快步走了出去。 
  一旁的大火已蔓延过来,烧毁了好几间的厢房,外头乱成一团,有帮忙提水灭火,也有人吓得不知所措的。 
  还有不少人在小二的喊叫下从其他房里匆匆忙忙逃出来。 
  钱来宝一路将尤不休抱到安全的地方才放下来。 
  尤不休站稳后,一张俊脸都黑了,虽知她是为了救他,才急着将他抱出来,但他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姑娘家那么抱着,简直是将他的脸面都丢尽了。 
  他气恼的咬着后牙槽瞪她,钱来宝却浑然不觉,她正看向火场,见火势猛烈,她将手里拿着的自己和他的包揪都塞到他手上,匆促的丢下一句话—— 
  “我去瞧瞧还有没有人没逃出来。” 
  说完,人便朝着前头陷入火海中的厢房跑过去。 
  尤不休来不及阻止她,见她不知死活的奔过去,他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客栈里有那么多人,哪里需要你一个死丫头过去救人!”他气得咒骂了声,见她跑得不见人影,他磨着牙,想了想,将披在身上的外袍穿好,把只放着衣物的包揪搁到一旁,也朝燃着烈焰的厢房走一边顺手帮忙递水灭火,一边寻找着她,打算一瞧见她就要_人给拖走。 
  她武功虽高,但水火无情,她又是个姑娘家,万一烧伤,以后要嫁人就更难了。 
  忙了大半夜,幸好清晨下了一场大雨,这才把火给全灭了,但客栈已几乎被烧光,店东看着烧成废墟的客栈,难过的直抹着泪。 
  对于昨晚帮忙灭火的人,他不忘鞠躬向众人道谢,也向投宿的客人赔罪。 
  “多谢大家帮忙救火,本该好好答谢大家,请大家用一顿热饭才是,可你们也瞧见了,我这客栈都烧没了,实在也做不出饭菜来请大家,也没办法赔偿大家的损失,还望诸位原谅。” 
  “东家,幸好没人伤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东家再把客栈重建起来,以后我还来住。”一名客人安慰那年约四句的东家。 
  “可不是,对了,昨晚多亏了一个姑娘,一间一间的去叫人救人,这才没人被烧死。” 
  “没错,我也是被那姑娘给救出来的,她一脚踹开我房门,把还在熟睡中的我给扛了出来,那力气可大得惊人。” 
  “我也是被她救出来的。”有人附和瞧见脸儿都被烟给熏黑的钱来宝,一名妇人扯着丈夫喊道:“就是那姑娘救了咱们的。”那时她闯进他们的房里,一手一个将熟睡中的他们给拎了出来。 
  妇人这一喊,不少人瞧见了她。 
  找了一晚人的尤不休终于看见她,正要朝她走过去,就见她被一群人给围住了,那些人纷纷向她道谢。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要不是姑娘及时搭救,我们夫妻恐怕已被火给烧死。” 
  “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记下了,希望日后有机会能回报姑娘。” 
  尤不休默默在一旁看着,见她那张被烟熏得看不清五官的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摆着手说只是小事,让大家不要记在心±。 
  他沉着脸骂了声,蠢货!她拚了命的去救人还说是小事,想起自个儿找了她一夜,担心了她一夜,他恨不得将她揪过来,狠狠打她几下。 
  等那些人一个个道谢完,钱来宝这才抬眼四处找着尤不休,没多久就瞧见他站在不远处,一双眼恼怒的瞪着他。 
  她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他在生什么气? 
  她朝他走过去,关心的问了句,“尤大哥,你是不是脚又疼了?” 
  “哼。”他留下一声冷哼,掉头就走。 
  “尤大哥,你怎么了?”她楞楞的跟着他,面露担忧的问。 
  他一语不发,来到附近一处卖早食的摊子前坐下,叫了两碗热粥。 
  见她还站着,他横她一眼,“你不饿吗?”忙了一晚,他早饿得咕咕叫着。 
  “饿。”她连忙坐下,拿起一碗粥要吃,却又被他阻止。 
  “等一下。” 
  她不解的抬起脸看向他。 
  “脸脏成这样,也不擦擦。”尤不休嫌弃的说了句,撩起衣袖,替她把被烟熏黑的脸擦干净。 
  她微微一怔,安静的任由他替她擦脸,嘴角微微扬起了一弧笑意。 
  帮她擦干净后,尤不休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好了,可以吃了。” 
  “多谢,你的脸也有些脏了,我帮你擦。”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条绢帕,替他擦着沾到一些脏污的脸。 
  尤不休没有阻止,让她擦着自个儿的脸,心头淌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觉得此时两人互相擦着对方的脸,就好似一对夫妻似的。 
  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急忙掐灭。 
  两人虽然拜过堂,但他可没打算要认下这婚事。 
  这么一想,他挥开她的手,“好了,待会再找间客栈漱洗,还是先吃粥吧。” 
  钱来宝看了他一眼收回手,纳闷适才还好端端的,他怎么又生起气来了。 
  “你先前曾议了八次婚,为何都嫁不成?”在前往临川的路上,尤不休好奇的问起钱来宝这事。 
  “因为那八次,对方都因着各种不同的理由,没办法与我成亲。”她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回答他。 
  “都发生了什么事?”尤不休觉得钱来宝品性不错,身为凤林武馆家的四小姐,家世也不算差,不该至今都嫁不出去才是。 
  钱来宝也没瞒着,老实告诉他,横竖这些事重风县的人泰半皆知。 
  “头一个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哥,他与我订下婚约后,另娶了他人;第二个是武馆的一个弟子,就在我们成亲前,被我娘发现他在家乡早已有了家室;第三个是他父母作主为他订下的婚约,可他早有心仪之人,与我订下婚约后,他便与心上人私奔了……第七个就在我们成亲前,因一时贪杯,酒后乱性,闯入隔壁人家,玷污了一个姑娘;第八个,是在拜堂前几天,才发现那人竟杀了他的兄长,并奸污了嫂嫂,隐姓埋名逃到重风县来。” 
  听她说完,尤不休不禁觉得她这婚途也未免太波折,竟一连议亲八次都嫁不成,他都要忍不住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难怪她娘会那般不讲道理,不管不顾的强押他与她拜堂,约莫也是被女儿的婚事给急疯了。 
  得知了她坎坷的婚事后,尤不休心里对她母亲的怨气稍稍消减了几分。 
  想了想,尤不休安慰了她几句,“你也别难过,先苦后甘,说不得老天爷为你安排了更好的婚事,在后头等着你呢。” 
  钱来宝神色平静的表示,“我没太难过,是我娘她太担心我了,那日才会在误会我用包子当绣球来招夫的事,强掳你同我拜堂,你别怪她。” 
  对于自己那天竟被一枚包子给砸昏的事,尤不休的脸黑了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那天我是因先前落水,身子受了寒,才会一时虚弱在你包子砸来时,突然昏厥过去,不是被你砸昏的。” 
  听了他的解释,钱来宝总算洗清自己用包子砸昏人的嫌疑,“我就说我那包子不可能把人砸昏。”话刚说完,她瞥见出现在前方的城门,“尤大哥,临川城到了,待会我送你进城后,便要回去了。” 
  想起先前只让她护送他到临川,尤不休忽然间不想让她这么快离开,且有她在的这几天,他没再发生什么倒霉事,就连前天客栈走水,他都毫发无损的被她救出来,他决定再找个理由留下她。 
  “你教我的那套掌法我尚未练熟,且我这脚伤也还没痊愈,钱姑娘能不能再多留几天再走?”他一脸诚心诚意的看着她她被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神给看得心头枰怦跳着,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这样呀,好吧,那我再多留几天,等你脚伤好了再走。” 
  哄得她留了下来,尤不休温雅一笑,“多谢钱姑娘。” 
  她瞅着他嘴角的笑,感觉得出他这笑是真心高兴,她也弯了弯嘴角,漾开一抹笑。也不知为什么,见他心情好,她也会跟着心生欢喜。 
  进临川城,找了处客栈投宿后,翌日,尤不休带着钱来宝出门要去办事,抬目一瞟,远远的就瞥见与他失散的孙翔和马群正走在对面的大街上。 
  他心思一转,若是这时与孙翔他们会合,就没有理由留下钱来宝了,遂拽着钱来宝走进一旁的酒馆,有意避开他们。 
  被他拉进酒馆的钱来宝,语气有些不太赞同的说:“尤大哥,你一大早就要来买酒喝吗?” 
  尤不休正留意着外头的孙翔他们,敷衍的解释了句,“我没要喝酒,只是觉得这间酒馆的陈设十分雅致,所以进来瞧瞧°” 
  “是吗?”她四周望了望这间十分简陋的酒馆,看不太出来它哪里雅致了。 
  他顺着她疑惑的眼神瞥了眼,自也瞧见这酒馆既老旧又简陋,不动声色的抑下遮尬之色,再补上几句话,“这酒馆毫不加修饰,没有多余的摆设,连桌椅都缺角断腿,称得上别出心裁。” 
  那有着红糟鼻子,一头乱发,模样邋遢的掌柜朝他们吼了句,“不喝酒就给老子滚出去!”什么别出心裁,他是没钱装修门面。 
  尤不休和钱来宝被轰出去,一出来,便被迎面而来的孙翔和马群给瞧见了。 
  孙翔见到自家主子,惊喜得跑过去想相认,他就知道自家主子命大,绝不会死的。 
  “四爷!”他高兴得大喊了一声。 
  尤不休佯作没听到,暗暗朝他挥了挥手,叫他快走。 
  但孙翔此时满心欢喜,没留意到他的手势,仍一边叫着一边朝他跑过去,“四爷、四爷,小的终于找到你了!” 
  钱来宝朝跑来的孙翔望了眼,提醒他,“尤大哥,那人好像是在叫你,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他大概是认错人了。”他冷下脸瞪了孙翔一眼,使了个眼神让他快滚。 
  但孙翔丝毫没察觉到主子脸色不对,继续朝他跑去,就在来到他跟前时,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整个人五体投地的在他面前滑了一跤,鼻子磕碰到青石板上,疼得他惨嚎一声,“啊,疼死我了!” 
  钱来宝疑惑的看向尤不休,“尤大哥,你真不认识他吗?这人似乎是来找你的°” 
  “我不认识他!”这蠢货,尤不休暗骂一声,觑见后头跟上来的马群,他移了一步,挡住钱来宝的视线,朝他比了个手势,让他将那蠢东西给带走。 
  马群不像孙翔,他跟了主子多年,性子沉稳,二话不说便将跌趴在地上的孙翔怜起来拉走。 
  被拉走的孙翔一边捂着摔疼的鼻子,一边不明所以的问:“马大哥,你做什么把我拉走,刚才那是咱们四爷啊,你没看见吗?”那模样长得同四爷一模一样,他不可能认错人。 
  “嗯。” 
  “那你干么把我拉走,咱们快回去找四爷。” 
  “你没瞧见四爷方才朝咱们摆手,让咱们暂时别过去吗?” 
  “噫,这是为什么?咱们在这临川城找了几天,好不容易才找着四爷。” 
  先前马车摔进河里,他被主子从车里救出来之后,主子被河水冲走,他和马群沿着河边找了四爷两天,一直没找着人,他担心四爷溺死,着急得不得了。 
  原本他对被派伺候霉星高照的四爷,心里多少是有些埋怨的,但见四爷不顾自个儿的安危,将他从车里救出来,没让他溺死,他就决定这一生都要效忠四爷。 
  之后一直找不到四爷,马群说四爷是要到临川办事,四爷若没事,定会前往临川,不如直接过来等四爷。 
  果然让他们等到了,可四爷为什么不认他们呀? 
  “我也不知,晚点我再找四爷问个清楚,你先回客栈去。”说完,他悄悄跟上主子,打算伺机再问理由。
  第四章 
  尤不休这次来临川主要是为了验收一批玉器,这批玉器是要送进宫里去的,不容有失,因此他亲自前来查验。 
  来到雕琢玉器的作坊,他花了一两个时辰一一查验那批已雕琢好的玉器,看完,他问:“怎么还差两个?” 
  那作坊东家解释道:“因为玉料先前出了些问题,所以还有两只尚未雕完,不过我已命玉匠加紧赶工,还请四爷再宽限半个月,半个月后定能全数交货。” 
  尤不休这趟是提前过来,所以时间上还有余裕,遂答应了他。 
  “那就再给你半个月,这些玉器都是要送进宫里的,可马虎不得,半个月后我会再过来一趟。” 
  作坊的东家迭声应道:“多谢四爷,每一只玉器,玉匠都十分小心雕琢,绝不敢有丝毫马虎,方才那批货您也亲自看了,那雕工精美细致,毫无瑕疵。” 
  “是雕的还不错,等这批玉器完成后,我还有批货要给你们做,那批货就没这么讲究,是要送往海外,玉料和图样下个月就给你送过来。” 
  作坊东家听见他还有货要发给他的作坊来雕,痩长的脸上露出喜色,哈腰向他连连道谢,“多谢四爷关照,咱们一定不负四爷所托。” 
  钱来宝并没有跟着他进作坊,而是在外头等他,尤不休出来后,却见她在同一名陌生男子说话。 
  “……当初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不知我娘生前竟已替我订下了亲事,我回乡奔丧后,才从我爹那里得知这事。死者为大,我不敢违背娘的意思,这才不得不娶了她为妻。” 
  说到这儿,男人恨声再说:“岂料那女人竟水性杨花,勾搭上了个野男人,两年多前将家里的钱财卷走,跟着那男人跑得不见踪影。” 
  尤不休瞧见那男人说完这番话,试图去拉钱来宝的手,他眸色一沉,提步要走过去,就见钱来宝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那男人见状,脸上流露一抹痛楚之色,一脸自责。“来宝,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我虽遵从母命娶了那贱人,但我这些年来始终没忘了你,我心中最惦记的一直都是你,要不是我娘的遗命,我当初也不会辜负你!但不管如何,终究是我负了你,你不肯谅解我,也是我罪有应得,我只盼着你别不认我这个表哥。” 
  钱来宝沉默须臾,低声说了句,“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如今说再多都已于事无补。 
  关从宗顿时面露喜色,“来宝,你这么说是不是表示愿意原谅我了?” 
  尤不休抢在钱来宝出声前开口道:“她的意思是说,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她与你毫不相干,你别再来纠缠她。” 
  方才听见男人说的话,他隐约听出这人八成是钱来宝那八次议亲里的其中一个,且从他自称表哥来看,这人可能还是她头一回订亲的对象。 
  都毁婚另娶别人为妻了,竟然还想吃回头草,让他打心里瞧不起这人。 
  且这男人说了那么多,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他有意想与她再重修旧好,至于以前辜负她另娶别人的事,全都是他那个已经死去的老娘的错。 
  如此没有担当的男人,半点也配不上钱来宝。 
  听见他的话,关从宗面露不悦之色的瞪向尤不休,“你是谁?我同我表妹说话,干你什么事?” 
  尤不休不疾不徐温声回了句,“我是钱姑娘的朋友,见有人厚颜无耻,不得不仗义执言。” 
  “你说谁厚颜无耻?”关从宗怒道。 
  “毁婚另娶他人,还将一切的罪过都推到一个已死之人的身上,难道还不厚颜无耻?”也不知为何,尤不休看这男人横看竖看就是看不顺眼,因此出言也丝毫不留情面。 
  关从宗恶狠狠地剜他一眼,担心钱来宝听信了他的话,连忙道:“来宝,这人是存心想污蔑我,你可不能信了他的话,我方才所说全是实话,没有一句虚言,当初真是我娘让我娶她,我对你的心意,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当年他确确实实与钱来宝曾情投意合,只是后来被长得比她更美艳的蔡凤给勾走了魂,直到那贱人把他的钱财都卷走,逃得不见踪影后,他也曾动过想回头找钱来宝的念头。 
  他早听说她议婚多次但都还未出嫁的事,于是两年前他找上门,想与她复合。 
  然而他连凤林武馆的门都没能踏进一步,就遇上她大哥和三哥,得知他的来意,她大哥痛斥他一顿。 
  “我小妹就算一辈子嫁不出去,咱们养着她一辈子就是,绝不会让她嫁给你这种背信弃义之人!” 
  然后,她三哥带着一脸微笑,表示有话要与他说,他以为事情有转圜的余地,跟着他到了一处暗巷里。一到那暗巷,她三哥二话不说,就将他痛打了一顿。 
  打完后,又警告他不准再踏进重风县城一步,否则他们凤林武馆的人见他一次打一次。 
  因此他才不得不息了与她重续前缘的念头。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他顿时再生起了念头。钱家只有她这个女儿,钱永时夫妻和她三个兄长都十分疼爱她,只要能让她点头答应与他复合,即使钱家其他人再不愿意,也不会阻擦他们。 
  以前是他一时糊涂,被蔡凤那贱人给迷得蒙了心,才会舍弃钱来宝而娶她,还好老天再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定会好好把握住这机会,挽回她的心。 
  他深情款款的望着她,提起一件往事,意图唤回昔日两人的情谊。 
  “来宝,你还记得你十五岁生辰,我花了三天,雕了一个木雕送你吗?为了雕那木雕,我把手都割伤了。” 
  钱来宝垂下眼,那木雕已被她扔了,在得知他另娶了别人为妻后。 
  “还有一年夏天,天气太热,武馆地窖的存冰都用完了,我见你热得汗流浃背,便跑得老远,替你买来一块冰砖,好让你消暑。” 
  钱来宝记得那块冰砖在他带回来时,融得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没多久就化成一滩水,当时她特地找了只瓶子把那融化的水装起来,舍不得拿去倒了,每天瞧见那瓶子里的水,心里就甜滋滋的。 
  然而过了那年的夏天,他接到母丧的消息,赶回家乡,而她在武馆守着承诺,等着他来迎娶,最后等来的却是他另娶别人为妻的消息。 
  尤不休见这男子不时重提以前的事,妄想藉此打动她,心下不豫,有种自己所属之物被人觊觎的不快,他冷言冷语道:“那些事都过去了,就像放了多年的腐肉,早就发臭生虫,没必要再提,说再多,只会让钱姑娘想起那些不痛快的事。” 
  说完,不再理会那男人,尤不休看向钱来宝,语气登时一变,柔声道:“劳你久等,咱们走吧。” 
  “嗯。”钱来宝一直低着头没看向关从宗,扶着“脚伤”的尤不休上马车。 
  “来宝,你是不是还恨着我?”关从宗一脸痛悔的看着她。 
  她轻摇螓首,“我没恨你。”或许曾恨过,但此时也早就不恨了。 
  回答了这句,她拿鞭子轻抽马儿一下,驾着马车离开。 
  关从宗见她走了,也急忙跳上自己的坐骑,一路跟在马车后头,想知道她在哪里落脚。 
  难得能在这里遇上她,他不想放弃这与她复合的机会。 
  “……这套掌法若能有所成,只消用巧劲轻推,就能使人跌出丈外,重在以力借力。”清晨时分,钱来宝在客栈的后院里练完功后,接着便指点尤不休练习她所教的那套掌法。 
  尤不休依她所传授的吐纳法,配合着演练那十三式的掌法。 
  “这式是要以臂力来使劲,像这样,不能单以手腕来出掌。”她站在一旁轻按他的手臂,指点他要如何发掌。 
  当初想跟她练功不过只是他随口所说,可她却教得十分认真仔细,让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练,然而每当她为了纠正他打出的招式,而碰触到他的身子时,被她所碰的肌肤,即使隔着衣物,仍能感觉到她那手指细长有力的手传来的温度,令他的肌肤莫名泛起一丝丝的麻痒。 
  在瞅见她一脸专注的表情时,那麻痒仿佛也传到了心头,在他心里引起了一丝丝的异动。 
  等打完一套掌法,收功后,尤不休正想说什么,忽见关从宗过来。 
  “噫,表妹这是在练功吗?多年不见,想必表妹的武功定是精进不少,我来试试。”他说完,随即便朝她出了一拳。 
  钱来宝抬手挡下他那一拳,也向他出了一掌,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对打起来。 
  在一旁看着的尤不休,见她似是忘了他的存在,就这么与关从宗打了起来,他虽不谙武功,却也看得出两人只不过是在练手。 
  被晾在一旁,尤不休越瞧越不是滋味,他才刚学掌法,连与她过招都不配,只能干瞪眼的看着她与别的男子过招。 
  他们一个用拳法,一个用掌法,出手之间彼此都有分寸,点到即止。 
  练了十几招,钱来宝便打算收手,但关从宗却不愿,缠着她继续过招。以往在武馆习武时,她便常陪着他练手,她自幼学武,武功比他高出不少,在她指点下,他武艺进步极快。 
  最后钱来宝以一记手刀横在他颈子上,迫得他不得不认输。 
  “表妹这些年来武艺精进不少,为兄甚是佩服。”关从宗满脸笑意道,似是真心在为她的武艺精进而高兴。 
  钱来宝则直言指出一点,“以往你能在我手上走五十招,如今连三十招都走不了。” 
  关从宗面露惭愧之色,“当年回了家乡,接管家业,俗事缠身,无法再日日勤练,荒废了不少。” 
  她告诫了他一句,“武学之道,不进则退。” 
  关从宗那张英俊的脸庞堆满笑意表示,“我明白,难得能在临川与表妹遇上,还望表妹能再指点二一。”说着,他当即便向她讨教起来,“适才那套拳法,打到最后,会觉后劲不足,不知是何故?” 
  “那是因为你的拳法有误,譬如方才那拳”钱来宝开始为他解说起其中的问题。 
  尤不休在一旁听着,见自个儿竟无法插入两人的谈话中,眸底流露出一抹显色。 
  这关从宗竟阴魂不散追到他们下榻的客栈来了,还借着讨教武学之名光明正大的缠上她。 
  而她竟也不计前嫌,认真指点了起来直是个蠢丫头! 
  “关从宗?这人是谁?”孙翔接过马群递来一张写着姓名的字条,不明所以的问。 
  “我也不知,四爷让咱们调查这人,你去吩咐咱们在临川的分行,让管事派几个人去打听。”马群将不久前从主子那里传来的命令转告孙翔。 
  他的主要责任是保护主子的安全,因此这任务自然就落在孙翔身上。 
  这两天他暗暗跟着自家四爷,发现四爷不与他们相认,应是为了跟在他身边那位姓钱的姑娘。 
  至于主子为何会为了她而不与他们相认,原由嘛……也许是想与那姑娘独处,不想他们去碍事吧。 
  四爷已二十五,早该娶妻生子,但他出生时,有相士为他批过命,说他不宜在二十五岁以前成亲,否则日后将会妻离子散。 
  老爷和夫人信了那相士的话,因此一直没为四爷议亲。 
  过了今年,四爷明年就可以成亲了,说不得这趟回繁城就有好消息了。 
  交代完孙翔后,马群悄悄再重回尤不休身边。 
  尤不休正眯着一双眼,站在客栈二楼一间厢房的窗前。 
  察觉到主子似是十分不悦,马群走过去瞥了一眼,见到那钱姑娘正在底下的一处花园里与一名男子谈话,而那男子正好就是主子让他们调查的关从宗。 
  “马群,你打得过那关从宗吗?”关从宗曾在凤林武馆习过武,尤不休不知他身手如何,因此见到马群过来后如此问道。 
  马群仔细看了关从宗几眼,答道:“未与他交过手,不敢确定。”他心里有八成把握,但没把话说满。 
  尤不休吩咐,“你找个机会蒙着脸,别让他瞧见你,去试试他,若是打得过他,给我痛揍他一顿,记得冲着他那张脸打。”他要打得他鼻青脸肿,不敢再来纠缠钱来宝。 
  马群若有所思地瞟了底下的关从宗一眼,应了声,“是。” 
  他是在尤家出生的家生子,与四爷一块长大。见他有习武的天分,老爷送他去习武,他习成归来后,成为尤府护卫。 
  他跟随四爷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四爷让他蒙面去揍人,还要专打那人的脸。 
  看来对那纠缠钱姑娘不放的男人,四爷心里很恼啊,这约莫是打翻了醋坛子吧,怪不得他一直闻到四爷身上飘来一股子酸味。 
  “啧,酸!”马群不经意低喃了声。 
  尤不休没听清楚他的话,“你说什么?” 
  马群一本正经道:“我今早不小心错喝了口醋,嘴里到现在还在酸。” 
  “你是怎么搞的,连醋都会喝错?” 
  马群没答腔,在心里暗笑,有人捧醋干饮,还有脸说他。 
  这晚,马群便过来复命,“属下不负四爷所托,将他打了一顿。” 
  “做得很好!”尤不休神色一喜,称赞道。 
  原以为关从宗挨了揍,近日定不会再来纠缠钱来宝,不想此人竟无耻的使出苦肉计。 
  “表哥怎么伤成这般?”见到鼻青脸肿的关从宗,钱来宝有些诳异。 
  “我知表妹爱吃红豆,听人说这莲心铺做的红豆糕滋味极好,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一大早便想去买来给表妹尝尝。那红豆糕每天只做一百个,卖完就没有了,我手上这些是最后五个,付完钱准备要带来给表妹,哪里知道突然有个人窜了出来,硬是想抢我手上的红豆糕。这是要给表妹吃的,我哪肯给他,他顿时疯了似的,扑上来就打人,我见他似乎有些疯癫,神智不清,不愿出重手,这才被他伤成这般。” 
  说完,关从宗讨好的将手里拿着的那包吃食递过去给她。“这红豆糕味道极好,表妹快尝尝,若是喜欢,往后我每天买来给你吃。” 
  尤不休站在二楼厢房窗子前,瞪着站在底下的关从宗,一口银牙咬得快崩了。 
  见他竟把被马群打伤的事,说成是为了替她去买红豆糕而遭了无妄之灾,无耻、无耻,真是太无耻了! 
  在骂关议的同时,他心里一边暗暗记下,原来钱来馨欢吃簦。 
  钱来宝看了关从宗一眼后说:“表哥用不着这样,都过了这么多年,我不像以前那么爱吃红豆了。” 
  “是吗?”听她这么一说,关从宗神色微微一僵,旋即若无其事的将那包红豆糕塞到她手上,“这红豆糕是我为你买来的,看在我这般辛苦的分上,你就勉为其难赏脸收下吧,你也知我不嗜甜,我留着也没用。” 
  钱来宝犹豫了下,才收下了那包红豆糕,“以后别再买了。” 
  关从宗点点头,接着热络的说道:“表妹难得来临川一趟,不如我带你四处走走。” 
  钱来宝没答应,“我不想出去,没事的话,我先回房去了。”说完,她没再理会他,转身走上二楼,要回她住的厢房。 
  尤不休佯作刚走出厢房的模样,在廊道上与她巧遇。 
  “你表哥又来找你?”他状似随口问了句。 
  “嗯。” 
  见她没多说的意思,他接着再问:“他找你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只是叙叙旧。”表哥不时在她面前提起以前的事,若说她之前不明白,这会儿也多少感觉得出他似是有意想与她重修旧好。 
  当年她情窦初开,倾心于他,在他毁婚另娶之后,曾伤心难过许久,可如今事过境迁,再遇上他,当年的那种春心萌动的感觉早已不复存在。 
  无恨故也无爱了。 
  担心她心软,遭关从宗蒙骗,尤不休肃声警告她,“你别被他骗了,此人当年毁婚背弃了你,不值得再信。” 
  “那婚事确实是他娘生前做主促成的,这点他没骗我。”这事大哥他们查证过,他母亲生前确实曾替他订下一门亲事,也是因为如此,她娘才没找上门,打断他的腿。 
  见她竟还替关从宗说话,尤不休冷着脸批评道:“可他与你也有婚约在身,最后他选择的却是他母亲为他订下的那女子,由此可见在他心里压根就没有你,如今不过是因他妻子跟人跑了,他一时愤恨,才想与你重修旧好。” 
  当年她与表哥两情相悦,她能感觉到表哥多少还是有些喜欢她的,不像他说的那般。因此钱来宝再为关从宗辩解了句,“母命难违,他这才不得不迎娶那姑娘为妻。” 
  见她一再维护关从宗,尤不休脸色越来越冷,“这些都只是借口,他若真对你一心一意,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弃你另娶。 
  他这话让钱来宝无法再替关从宗开月兑,她心里也明白,倘若当年他对她真是死也塌地,就绝不会弃她另娶,可明白归明白,被他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出口,她有些难堪,低垂螓首,不再作声,转身朝自己住的厢房走去。 
  见她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尤不休有些恼了,说了重话,“你别傻乎乎的被他给骗了,你之前都被人骗了八次,难道还没学到教训吗,还要再被骗第九次!” 
  她脚步顿了顿,他的话仿佛锋利的刀刃,一句句都插在她脆弱的心上,她紧蹙眉心,背对着他回了一句,“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分辨得出来。” 
  就像她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在笑,还是假笑一样;别人是真心实意,或是虚情假意,她多少也能察觉得到。 
  其实她也早看出来他的脚伤已经好了,可她没戳破他,当作不知道,应他的要求留了下来。 
  或许她该回去了,她都出来这么多天,爹娘他们一定很担心她。 
  回到房里,她随即收拾了几件衣物,她出来时一件衣裳都没带,这几件衣物都是他买给她的,有男装也有女装,质料都是上好的。 
  收拾完衣物,她楞楞的坐在床榻上,想到这一走,以后也许再不能见到他,她心头忍不住有些失落。 
  心忖要不等明天再走吧,再多留一天,明天再跟他辞行。 
  凤林武馆后院。 
  钱永时抓下一只飞来的信鸽,解下绑在它脚上的一只竹管,将信鸽放进鸟笼里,让它吃些饲料和饮水,这才取出竹管里头的字条。 
  甫看完,就见自家妻子走了过来。 
  “可是老三来信了?他信里说了什么?”孟海菁问着,等不及丈夫回答,便迫不及待的从他手里抢过字条自己看,看完后,她破口大骂。 
  “关从宗那混蛋,竟然还有脸再纠缠咱们来宝!他要是敢坏了咱们来宝和尤不休的好事,我非打死他不可!” 
  钱永时与妻子看法不同,先安抚了她一句,“你先别气,他出现也不算是坏事。” 
  “不算坏事,难道还是好事不成?他当年背弃了来宝,我没打断他狗腿已是手下留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让他再跟咱们来宝在一起!”提起当年的事,孟海菁翻起了旧帐。 
  “我说的不是这事,我的意思是,你没瞧见老三信里所说的事,这尤不休自关袭出现之后,便一再隐来宝别受他所骗,看来对咱们女儿十分关心。”钱永时指出儿子信里最重要的一点。,经他一说,孟海菁双眼噌地一亮,“你的意思是说,尤不休对咱们来宝动了心?”“这事还不确定,再等等老三那边的消息。” 
  “要不我亲自过去一趟吧。”孟海菁接不住性子,不想留在武馆里干等。 
  钱永时温声哄劝自家娘子,“武馆这里我走不开,要不我就陪你一块过去了。 
  自咱们成亲以来从未分开过,你不在身旁,我时时刻刻恼记着你,怕也无心指点弟子们武功。”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想让妻子离开,但他这话说得软,让孟海菁听了十分受用。 
  她娇嗔了句,“你说你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粘人。”嘴里虽这么念叨,但她脸上带着甜笑,当即打消了亲自去找女儿的念头。 
  三言两语劝服了自家妻子,钱永时温言浅笑的将自家娘子楼进怀里,“自打那年你在我仇家手上救了我一命,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不粘着你还能粘谁。”对他来说,妻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比起儿女们都还重要。 
  孟海菁娇笑的依偎在他怀里,她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当年一时心善救了他,才能得来这桩好姻缘。 
  如今她只希望女儿也能有她这般好运,也得到一个好丈夫。